林一只是好心出来给她回个话, 瞧着天这般冷让她早些回去而已,不想人不仅没回, 还把自己给纠缠上了。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这白绫上附着着灵力,像是捆仙木一般越挣扎越紧。
“你放开我!就算你把我绑着,苏灵也不会跟你去万剑峰给谢伏危求情的!”
白衣童子因为挣脱不了只得狠狠瞪着琳琅,少有气成这般,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你说谢伏危是因为苏灵问心问出了执念,生了心魔!那只能说他自己道心不稳,干苏灵什么事情!你这么喜欢他, 要是有本事也让他为你生一个心魔出来!一百年了陪着这么一块木头,如今他为了旁人生了心魔你肯定很不好受吧?”
灵兽不是人, 他们对人的情绪觉察很是敏锐, 琳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骗得了自己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林一。
她刚才那番话看上去是在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了苏灵,自己只是因为担心谢伏危这才过来, 可这些无非是她掩饰自己内心嫉妒而已。
谢伏危生了心魔, 因为苏灵而生了心魔, 她嫉妒。
如今也只有苏灵去求情那九思才不会引出, 只有苏灵可以, 所以她也嫉妒。
“这无情道你没破,苏灵也没破,他能够生出心魔看上去只是因为问心放大了他心头对苏灵的那一点心动和喜欢, 看上去是问心剑问出了执念,说到底这推波助澜的还是你。”
琳琅心下一怔, 她觉得自己在林一面前好像无所遁形。
灵兽的眼睛清澈剔透,里面清晰地映照着她此时狼狈恍惚的模样, 哪有一点明月阁第一乐修的样子。
“你,你胡说,明明是苏灵非要问心的,是她把伏危问成了这般模样,全是她的错。她要是不出现,不去招惹伏危,也不会出现这么多事……”
“苏灵为什么问心,难道不是你逼的吗?要不是你因为苏灵和谢伏危为天生剑侣,你怕他们越走越近让你有了危机感,所以你一步一步的逼着苏灵退出,最后在发觉谢伏危对她动心了,便用了那样龌龊的手段。”
林一发现捆绑在身上的白绫有了些松动,显然琳琅已经动摇了。
他抓住机会,奋力将身上的束缚给挣脱开来。
“琳琅,别把是都推给苏灵,这一切归根结底你才是罪魁祸首。苏灵从未让谢伏危与你断绝往来,是你每次故意在她面前刻意亲近,谢伏危是个拎不清的,难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因为那烛龙的事情照拂了百年,怼你的亲近已成了习惯,一时半会儿可改不了。你明知道他答应了苏灵和你保持距离,却还是故意让苏灵看到那些,为的不就是让她放弃吗?”
苏灵从一开始就知道谢伏危修无情道,也知道要让一个铁树开花有多困难。
她喜欢便试了,也没考虑过旁的事情。或许这在旁人看上去很蠢,明知道是火坑却要去跳。
可这件事本质上不是跳不跳火坑的问题,而是这火坑值不值得跳。
无论是糖葫芦的事情还好,还是灵泉的事情也好,苏灵在意,但是在意的不是琳琅本身。
谢伏危觉得琳琅于他有恩,他可以照拂,可不能逾越。他想要个对手,苏灵喜欢他,便自然定了剑侣。他可以什么都不懂,这剑侣既然定了,他也答应了要与旁的女修保持距离。
这是承诺,安全感的问题,从来都不是苏灵讨厌琳琅或者不想让谢伏危与她往来的问题。
这个火坑在前面,她可以仗着一腔喜爱跳下去,却不能明知道前面是无望深渊而跳下去,摔得尸骨无存。
苏灵之所以问心是想要确定这个火坑值不值得跳,从来都不是质问谢伏危心里有没有愧。
从一开始时候她就说的很清楚了,她不是什么伟光正,她有私心,有妒忌,谁都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眼中能够得到一份特殊的对待。
而这份对待若是给了旁人,便教人心寒。
很多时候苏灵都给谢伏危说过,灵泉可以让其他弟子帮忙,渡灵力也不用非要肌肤相亲。
她说过太多,她在意的从来都是既确定了关系的那一点特殊。
可是谢伏危做不到,他的习惯,他的本能全然都是偏向琳琅的。
这才是最让苏灵失望的。
苏灵看不到希望,尤其是在堆积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最后在灵泉那件事上彻底做了决断。
林一并没有说错,但凡琳琅不这样一次一次撩拨,但凡谢伏危给她多一点的安全感,她也不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去确认。
苏灵不知道问心不仅是问有无悔恨愧疚,还有一处引和断心魔。
那一夜洗髓,在她疼到昏迷的时候青年抱了她一夜,肌肤相亲,滚烫炽热。
不仅是她月下心动,他也亦然。
只是谢伏危不明白这是什么,只以为是修行出了岔子,险些入魔走火。
――这些苏灵不知道,而谢伏危也没有过多询问。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一切,全然在那一次问心给全部引了出来。
只是苏灵更加坚定了断剑侣,而谢伏危的问心是将那一点心动全然放大,给问出了执念,生了心魔。
他开窍的方式太极端。
却也只是到喜欢的程度,尚不及爱。也是因此这无情道还固若金汤,无人可破。
林一将一切都全然摊开在了琳琅面前,她脸色不知是冻的还是如何,苍白的更加厉害。
她身子颤抖着,将那条白绫收了回来。
“我以为她会很快放弃,像其他的女修一样。结果我想错了,她是放弃了,却拉着伏危和我一起进了泥沼,自己断的干干净净……真是好算盘啊。”
林一听了琳琅这话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说了这么多,发现对方只听进去了一部分。
她依然觉得这一切都是苏灵造成的,她以为都是苏灵的出现才会发展成如今这般局面。
百年的陪伴都没有让对方一瞬心动,她未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林一不打算和一个叫不醒的人再费什么口舌。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后,这才转身往山顶方向而去。
“最后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这么匆忙过来想要救的人,未必需要你救。”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九思的威力。”
“剑修最是心狠,最自己更是。他想要的不是惩罚,而是心安。”
林一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回了小南峰,原以为苏灵和林风都已经各自休憩去了,不想苏灵却起身推门走了出来。
老者神情微顿,抬眸看见了林一的身影后招手让他过来。
“怎么了真人?苏灵伤还没好,不好好休息下床做什么?”
白衣童子皱着眉过去扶着少女,苏灵身上虽有伤,却也没有夸张到不能站立走动的地步。
“我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
苏灵说到这里后下意识瞥了一眼林风,林风没说什么,神情也没太大变化。
她这才敛了眉眼,继续对林一说道。
“刚才你离开没多久,有一只青鸟从万剑峰过来传了音给我。”
“是沉师叔传的,他说请神武九思惩戒得我在场。说这是规矩,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这的确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可是不是硬性规矩就说不准了。
万剑仙宗请九思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每一次受鞭者和受害者都得在场,一下一下看着鞭落,算是做个见证。
倒没什么例外。
可是这青鸟来的时间过于凑巧,像是沉晦算到了琳琅请不动她,特意遣了青鸟传音过来似的。
只是两者的目的不同,一是想让她去万剑峰给谢伏危求情,二是请她过去看着对方受刑罚。
“……的确有这么个说法。”
林一沉默了一瞬,他抬眸看向苏灵,见她已经起身了便已然知晓了她的打算。
“所以你当真要去吗?”
“这不是我想不想去,而是宗主想让我去。他说的很明白,我不去这九思就不会请。我今日不去,明日他还会来请我。”
苏灵眼眸闪了闪,她能够看透大多数人的想法,唯独看不明白沉晦在想什么。
明明受罚的是他的徒弟,非要邀她过去做个见证,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他和谢伏危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哼,不知道那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又不是过去为那小子求情,去瞧瞧也无所谓。”
林风这么说着,余光往还有些怔然的林一身上落。
“林一,你带苏灵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白衣童子微微颔首,他走过去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便瞧见林风甩袖走了。
按理说这种时候一般师父都会陪徒弟去的,可林风像是避讳什么一样匆忙离开了。
“师父怎么比我这个当事人还避讳?离开得这么快,是不想瞧见沉师叔吗?”
“真人只是不想看到那神武九思。”
林一上前扶着苏灵下了阶梯,然后变幻成了灵兽样子,在苏灵坐上去了之后这才带着她往万剑峰方向过去。
他垂眸一看,发现山下已然没了琳琅的身影,这才沉声继续说道。
“宗门请九思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请九思还是在两百多年前了。”
“这事宗门大多长老都知道,当时受神鞭的不是旁人,正是真人。”
“这也是为什么真人在听到谢伏危主动请了九思,才稍微动容了。因为这鞭他受过,知道其苦痛难忍。”
苏灵瞳孔一缩,显然没想到自家师父竟然也受过这种惩戒。
“师父受过?他犯了何事竟然请了九思?!”
林一眼眸闪了闪,这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毕竟大多数的长老都知道,都没有可以隐瞒什么。
“和谢伏危一样,他也曾试图弑杀过同门。”
“而那同门,正是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