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还不算热,一家五口挤在一张床上,累了一天基本上都睡去了,还能听到一些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只有文小星饿得睡不着,实在挨不住,几下翻来覆去,便听到有人叫她。
“是小四吗,不要乱动哦,等下把娘她们吵醒了就不好了,快睡觉吧。”轻轻提醒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是大姐文奕星。
文小星睡在最中间,钟子竹和文奕星分别睡在两边,文小星听到话也轻轻的回答,“好的,那我睡觉了。”
其实她从来没有跟人这样挤在中间睡过,这里床又硬,睡不着是很正常的,再加上她又饿得慌,白天里有些淤青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她偷偷揉了揉,只要淤血散了就好了。
明天还要开始想办法赚钱,她平躺在床上逼自己入睡,闭着眼睛在脑海里面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一千只羊……
数到最后,她终于睡着……或者说饿晕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大喇喇的照进了草房子,文小星在阳光和饥饿的双重呼唤之下醒了过来,这就是所谓的饿晕过去又饿醒了吧。
肚子饿得一阵咕咕叫,床上除了她已经没有人了。
她看见文安宁安安静静的把清水淌过的碗筷搬进屋子,粗瓷碗重,她人也不大,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身材看起来也很是娇小,搬得有几分吃力,却一声不吭,稳稳当当地做好了,这才开始在空气中甩一甩酸痛的两臂。
文小星入迷看得几许心酸,竟忘了去帮忙,稍微整理一下起床,这才看见大家都在忙碌。
钟子竹顶着黑眼圈正在清洗野菜,一看就是很早起床去挖来的,毕竟野菜现在也不容易找,起的越早,越才有可能挖得到。有些野菜是从刺丛里挖出来的,洗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容易被扎手,所以她一向自己清理,以至于她的手上老是有密麻的小口子,成天浸在水里,伤口被泡得发白,已经分不清楚新旧,平日里偶尔也会疼痛难忍,到冬天里长了冻疮更是难捱。她洗着洗着又捏一捏膝盖,想必是太长时间的行走加剧了膝关节磨损。
大姐文奕星在帮忙生火,灶台简陋,只是个黄泥巴墩子上放了口锅,并不方便生火,况且好烧的柴火都要拿去卖钱,文奕星用的都是些不太容易生火,而且烟大的柴火,浓密的烟熏得她一直皱眉忍着咳嗽,偶尔忍不住了才被呛得咳出来,火光把她额头上那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照得晶亮。
三姐还小,梳着小辫,撅起嫩生生的嘴,也呼哧呼哧的拿着大扫把在扫地,小脸儿累得通红,扫一会又停下来歇一会。
她看就自己一个人闲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想到钟子竹身边去帮忙洗菜,毕竟她前世行医,对这种精细的活还是颇有心得。文小星才一抬脚,又突然之间肚子不受控制的一阵咕噜咕噜巨响。
众人都把视线投向她,文圣予一下子噗出笑声来,“噗哈哈哈哈。”大姐偷偷捂嘴,安宁也忍不住莞尔。
文小星着实尴尬住了,就她一个人睡到这么晚,屁事没干,还特么一个劲肚子咕噜咕噜喊饿,又听得文圣予一番笑,面上更是挂不住,眼见着脸上就要飞红。
钟子竹微笑着给她解围,“小四起床啦,饿了吧,再等一下就该吃早饭了,你先去洗个脸吧。”
“嗯嗯,好。”
也顾不上想去帮钟子竹洗菜了,文小星低着头赶紧走开了,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的水缸,她用葫芦瓢舀起一些水出来,轻轻扑在自己脸上。冰凉的水顺着面颊流下,方才的羞赧褪去温度,她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继续忙碌的众人,一个个的都一副骨头突出,略有些皮肤松弛的模样,这是饿得太久的症状。钟子竹和文奕星都顶着一张被晒伤的脸,缺水到微微干裂,脖子下肤色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被衣服遮挡的那部分皮肤都是雪白的。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白白嫩嫩的,要是她的实验室还在,帮助她们恢复七八成还是可以的。
这样一生都在贫穷中忙忙碌碌的日子,人其实也应该很绝望吧,可钟子竹却每日里笑嘻嘻的,为这些孩子忙里忙外。
就算只是一个普通人,看着这一幕,也该是心生怜悯的,何况她现在还是她们名义上的儿子和弟弟。
心里愈发坚定了要发家致富的念想,她把目光投向了深山,那里面可能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钟子竹又招呼着快速的蒸好了窝窝头,刚出炉的窝窝头虽然仍是粗食,但到底要比昨天冷硬的味道好一些。钟子竹知道她肯定饿惨了,今天专门多蒸了几个。
蒸好后全都端到她面前,文小星闻着一阵温暖的香气,实在饿狠了,又见蒸得多,就着冷水吃了几个。
文圣予这次也没说什么,看了一眼就继续扫地,然后跟着大姐去清洗。
这种粗粮窝窝头里的淀粉不容易被唾液淀粉酶水解,嚼半天也没有甜味,反而越嚼越吃不下去,她只能粗嚼几下就着清水咽下去,不一会儿她就打了个饱嗝。
钟子竹见她吃好了,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才笑嘻嘻的招呼了清洗好的三姐妹过来一起吃。
“小四吃饱了没?”大姐问她。
“嗯嗯,好饱,嗝~”
几个人都笑得开心,好久没见小四这样安安稳稳的吃过一顿饭了,他一向都是吃了两口就嫌难吃,又是摔筷子又是扔窝窝头的,叫众人十分头疼。
吃完饭后,钟子竹开始安排了。
今年庄稼没有收成,她们一向只能在山上去挖点野货砍捡干柴卖,勉强度日。
得令了,大姐忙碌着收拾上山要用的工具,二姐收拾着碗筷准备清洗,三姐也在帮忙。
文小星心里倒是想去帮忙,但她实在不会做呀,以前就没咋洗过碗。她现在的小身板也无疑是全家最小的,力气不够搬东西,无奈只能小跑去大姐身边。
文小星看她收拾着进山砍柴要用的斧头,挖野货的铲子,一个劲地在心里盘算,山里的小动物,也许还可以抓着拿去卖钱。大姐看她盯得目不转睛,以为她想玩耍。
“小四可不能来动这些东西哦,会伤到人的。”
文小星当然知道,虽然她现在只有七八岁大小的身躯,却是有着二十八岁的灵魂。
暗地里撇撇嘴,大姐实在把她当得太蠢了。实则她自从接收记忆之后,也只清理了文家那一段的关系,哪里还知道原身曾经拿着家里的刀子玩,差点把自己捅了一刀。
“大姐,我想跟你们一起进山里。”文小星趴在大篓子沿上眨巴眼看着文奕星。
文奕星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想进去玩,低声附在她耳旁,“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大好,还是先在家里休息吧,我们去山上都是有任务的,到时候大家都忙起来了,没人照顾你。”
“我早没事了,不用人照顾的。”
“那里头……”文奕星不太想让她去,还在准备说服她。
“大姐~”文小星拉住她空出来的手,一阵晃悠,声音放软,“你就让我去嘛~”
钟子竹注意到这里,笑文小星,“小四还在跟姐姐撒娇啊,多大人了,小心姐姐羞羞你。”
文小星吐了吐舌头见文奕星根本没动摇,又赶紧对钟子竹说,“娘,我要跟你们一起上山砍柴去。”
钟子竹疑惑,“你上次去了回来被山蚊子咬得浑身是包,不是说再也不想去了吗?”
“况且山上刺树棘子多,到时候再刮伤你就不好了。”
文小星不以为意,“没事没事,我会小心的,肯定不会给娘和姐姐们添麻烦的。”
钟子竹无奈,“这孩子,哪里是怕你添麻烦哦,你要实在想去玩玩,那就跟着一起去吧,但可别怪我没早先提醒你,里头可是蛇鼠虫蝎样样俱全。”
文小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害怕。钟子竹见状也就应下了。
文奕星见钟子竹也答应了,就不再反对说什么。以她对小四的了解,若他身上真有什么伤啊痛的,早就嗷嗷叫了,既然他现在这么活蹦乱跳,想必是真没什么伤。而且自从昨天找到他,小四好像变了不少,还会分窝窝头给娘,兴许是长大了。
文圣予却一向对大家偏宠小四有些不满,这时候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跟安宁唠叨,“小四去做什么,他去了也什么事儿都不做,净给我们添麻烦!”
“上一次,就是被蚊子咬了,一直在那嗷嗷叫,谁没被咬啊,真是的,还跑来跑去的烦死了!”文圣予越说越起劲,“有一次他还抓虫子来吓唬我,我最讨厌毛毛虫了,呜呜呜~”
安宁静静的听她抱怨,时不时嗯一声。
“哼~二姐你没有听!”文圣予放下碗,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宁。
安宁莞尔一笑,“圣予在说小四不听话,经常惹你生气。”文圣予见她答上来了,心里开心了一些,又抱怨她,“二姐老是嗯嗯嗯的,都不和讲自己的看法。”
“小四确实很调皮,但圣予是姐姐哦。”安宁一边说一边仔细洗碗,“要洗完了,你先去玩儿吧,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圣予愤愤地撅嘴,“要不看他是我弟弟,早就不理他了!”
这边,缩在角落里的文小星可是把两姐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背后一阵发凉。原身可真是厉害,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得罪得这么惨,相比其他的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以后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