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二话不说,赶在城门关闭前险险出了城,奔着西南就是一阵轻功跑跃,可在山道上往返几次皆毫无线索。
宋瑞定了定神,方才看那护身符,明显不是外力破坏而断开,应是沈风逸自己解下来的,这护身符一定是他留下来的线索,以他们二人的默契,不管是宋瑞亲自来寻还是派人来寻,定然会交代一些特殊的信息,而护身符绝对是不会遗漏的一项。
那么,沈风逸的藏身之处,势必就在这山上,可是来回几遍,连个山洞都未发现,如何藏身?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宋瑞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若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寻到,意味着也很容易被那些杀手寻到,越难找到,证明沈风逸越安全。
宋瑞再次往山上走,这一次速度放得更慢,连路边的草丛都拨开细细地观看,就在宋瑞越走越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在一堆灌木丛下发现了一片碗碎后的瓷片,而瓷片的周围散落着一点糕点的碎末,根本不引人注意,可偏偏宋瑞如获至宝。
碗片、碎糕……一定是沈风逸留下的信号!碗糕!碗糕!他们两人的碗糕!
这下子宋瑞更是看得仔细,发现隔一段就会有这两样东西出现,之后便是只有糕点碎屑出现,而碎屑的痕迹断断续续,到了山崖边便消失了。
宋瑞死死地皱起了眉头,若是给自己指路,何以会指条绝路?总不至于,沈风逸说他躲在崖底吧?这般思量着,宋瑞探出身子眯起眼睛瞧了瞧,虽说不是万丈悬崖,可从这儿跳下去,不死也残了。
可是,明明就近在眼前,宋瑞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于是在崖边来回行走,企图再寻线索,可反复几趟仍毫无结果,宋瑞又面对着悬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突然,宋瑞脚下一顿,崖边的藤蔓似乎显得不是很自然,好像有人故意把它们拧起来又用其他的藤蔓盖住打乱。
莫非,是崖下有处藏身?而藤蔓就是下去的辅助?
这个想法冒了出来,宋瑞的眼里瞬间冒起精光,丝毫没想到,倘若自己预估失败,也许摔下去半死不活的就是自己了。
宋瑞快步走至崖边,将最粗的几根藤蔓再拧了拧,试着拽了拽根部,抓地还算牢,便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去,运气内力,将藤蔓等长绳用,一点一点往下滑去。
才滑了十多米,宋瑞便感到脚下能猜到实地,分神往下看了一眼,不禁愕然,这悬崖之下不过十米之处竟有一块突出的大石,石块是山中延生出来,上侧有一六尺宽的平台向左延生而去,天气已暗,宋瑞看不清楚,只凭脚下判断,石块似乎可以承力。
宋瑞试探着将全身重量放到石块上,手里仍不敢松,抓着藤蔓又原地用力跳了好几下,见毫无影响,这才放心地松开手里的藤蔓,摸着山壁往左挪动。
随着山体变化,一个拐弯后,宋瑞摸着山壁的手一个摸空,手穿过一些杂草般跌进去一些,他赶紧稳了稳身形,在面前的山壁上摸索开,发现似乎是被杂草挡住的一个山洞入口。
当即一阵欣喜若狂,宋瑞拨开草堆便探身进去,还没来得及直起腰,便感觉一阵剑气迎面而来,宋瑞就地一滚,堪堪拔出腰间的匕首,身后劲风再来,他反身一挡,两刀相抵,甚至划出几道火花,借着这一个喘息间,宋瑞连忙出声:“逸儿,是我!”
对方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放轻了运剑的力度,却仍没放下手中的剑。
倏的,两人之间燃起一点火光,原来是宋瑞点起了火折,照亮自己的脸也隐约看见沈风逸的面颊,又放柔了声音,喊了一声“逸儿”。
沈风逸这才撤剑回鞘,呢喃了一声“临轩”便整个人向着宋瑞倒了过来,宋瑞一惊之下,连忙移开火折,将沈风逸一把抱住,手中的火折不知碰到哪里熄了,但怀里人身上惊人的体温却实实在在让宋瑞慌了神。
调整了一下姿势,宋瑞左手搂着沈风逸,右手勉强重新点亮火折,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山洞再里处似有一些草堆,便搂抱着沈风逸将他安置到那处躺下,随后拿着火折四处观察了一下洞里情况,这才选了个被风点儿的地方,点起了一个小火堆。
躺下的沈风逸这时又睁开眼,艰难地开口道:“别点火,会被发现的。”
宋瑞以额贴了贴沈风逸的额头,一边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沈风逸盖上一边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呢。”
沈风逸半眯着眼睛看着宋瑞,硬是勉强着自己勾起嘴角,想对宋瑞笑一笑,宋瑞伸手盖住沈风逸的眼睛:“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都有我在呢。”
宋瑞感觉到沈风逸长长的眼睫扫过自己的手心,这才拿开手,见沈风逸已闭上了眼睛,方才细细打量起他,脸上因高烧泛着不一样的潮红,但似乎并非毫无血色,刚刚替他盖衣,也没看到身上有明显的血迹,照此看来,应该未受严重的外伤,如此推断,之所以发烧,是因为山中寒冷,而他饥寒交迫地在这洞里待了数日,这才病倒。
宋瑞轻轻伸手,拨开沈风逸发间沾上的草屑,看着那张跟小花猫似的脏兮兮的脸庞,又是一阵心酸。
似乎,最近沈风逸总是会被弄得万分狼狈,而偏偏自己都不在他的身边,这样孤独而又艰难的逸儿,叫他如何能全然放心?
似乎是草堆不舒服,沈风逸拧着眉头几次想翻动身子,却皆因生病乏力而没翻成,宋瑞见状,抛开了脑里纷杂的思绪,侧躺到沈风逸身边,揽他入怀中,同时将他的脑袋移至自己胸前,半梦半醒的沈风逸自动自觉地调整了下姿势,寻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再不折腾,安稳睡去。
不消片刻,宋瑞便听到了沈风逸平稳的呼吸声,伴随着小小的鼾声,熨帖着他一路不曾落下的心。
好像,直到这一刻,宋瑞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他的逸儿就在怀里,除了有点发烧,没伤没痛地窝在自己的怀里。
真真是老天保佑。
翌日,沈风逸是在一阵食物的香味中醒来的,缓缓睁开眼后,看到的便是正在认认真真烤着一只兔子的宋瑞,不知为何,心突然就静了,不想开口说话,也不想动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忙碌的宋瑞,似乎于他而言,在很长时间里都已经是种奢望了。
烤着兔子,时不时回头看看的宋瑞,这一回头,刚好对上沈风逸大睁的眼睛,支了个树枝将兔子架上,宋瑞连忙走过来,先是探了探额头的温度,这才开口说话:“似乎下去了点,但是貌似还有点热度,你感觉怎么样?”
沈风逸勾起一抹轻笑:“除了渴,其他还好。”
宋瑞闻言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就猜到你会渴,一直在怀里温着呢,你先稍微喝两口润润嗓子,别一下子喝太多,过会儿再喝。”
沈风逸接过还带着宋瑞体温的水囊,轻轻含了一口,虽不是暖的,但是也断了凉气,一点也没刺激到沈风逸的胃,舒服得仿若连心都暖了。
“你这些东西哪来的?”沈风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烤着的兔子,还有地上散着的一些似乎是刚采的草药似的东西。
“我趁你睡沉了上去了一趟,又不敢走远,所以就就近猎了只兔子,寻了点能用得上的草药。对了,你身上可有哪里我看不见的伤?”
“无碍,就是之前从崖上下来时脚崴了……”接着,沈风逸便将那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宋瑞。
原来那日,他们一行人在快要行至随城城门时,被一批突然窜出的黑衣者拦杀,对方人数整整是他们的三倍,并且看得出来个个训练有素,招招杀招,毫无多余花哨动作,似乎只为杀人而动。
沈风逸几招之下,便知硬碰不得,招呼着大家分散逃开,同时掩护轻功最好的一人快马加鞭赶回司城,通知沈风烨,之所以不是直奔军营,还是因为军营人多眼杂,万一被谁听去,可就不好说了。
大家四散开后,那些人虽也追其他人,但显然一半的人力都集中追杀沈风逸,沈风逸情急之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淘往了哪个方向,结果一下子跑到了悬崖边,耳听着杀手的脚步越来越近,沈风逸看了看不算太高的山崖,决定赌一把,借助崖边的藤蔓,能下多少下多少,之后再施展轻功滑下崖底。
谁知道,天都助他,才下去不过十多米,便遇到这出山石平台,更妙的是,平台左侧竟有一山洞,便躲在了这里。
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壮着胆子,试探着爬了上去,感觉不到周围有人,匆匆本至山下,在靠近山脚的山道上将手腕上的护身符卸了下来丢到路边,好歹外面的容器是个玉质的,只希望会有人拣去去当铺,也许就能被有心人看到了。
而在扔下护身符后没多久,沈风逸在路边捡到一只破碗,本是想着可以接点水喝,却在当时感觉到又有一队人向这边行来,只得匆匆返回这处山洞,又等了一日,才再次上去,摔碎了碗,又将原本带着路上吃的干粮掰碎了,留下了那么个牵强的记号。
说到此处,沈风逸扬唇一笑:“好似心有灵犀似的,我就是直觉你会亲自来寻,而这些记号,你也一定会懂。”
宋瑞伸手将沈风逸紧紧抱住,头搁在沈风逸的肩头,声显哽咽:“是啊,心有灵犀……”
说是心有灵犀,其实根本就是豪赌,倘若那个护身符没被人发现呢,倘若被人捡走了而没能被自己看见呢,倘若自己发现不了之后的“碗糕”的记号呢,更倘若到最后自己没能想到这下山的法子呢?
这一环又一环,都存在着无数的可能,偏差了哪一环,自己都不会找到躲于此处已经发起烧的沈风逸。
更无法想象,病中无力,而山洞里又没水没粮,他的逸儿还能熬几天。
谢天谢地,幸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局面,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