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恒瞅了冯保一眼，心想一个没有“慧根”的男人，欲望咋也这么强烈嘞？原来他如此渴望站在内廷第一的位置上，只不过鼓励他一句能熬出来，你看，这神情……
恨不得将所有不与他同一条战线上的宦官全部推下水。
“冯公公，还是一起吧？”水墨恒相邀，见冯保还在出神地幻想中，又叫了一声，“冯公公？”
“哦。”冯保这才缓过神来，“我还担心妨碍水御医呢。”
“不，李贵妃一向严厉，有公公在，我不会紧张。”水墨恒脸上绽放一股灿烂的笑，心里却闪现一丝坏坏的笑。
冯保正愁与水墨恒没有接触的机会，当然高兴，暗自琢磨道：“既然告诉我能熬出来，那需要熬到什么时候？这个我也很关心呢，还得找机会问一问！”
这样，水墨恒和冯保，一老一少，跟随女官，一道拐进慈宁宫的暖阁。
李贵妃已坐在里头等候，安静地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名宫女正在为她捏拿后背。
怎么又不是馨儿？
水墨恒心里不禁纳闷儿：来慈宁宫两次，都不见馨儿的踪影，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奴才给娘娘请安！”冯保躬身行礼，拿腔拿调。
“坐。”李贵妃缓缓睁开双眼，抬手示意宫女停止，给二位赐座、看茶去，尔后望着水墨恒，轻启丹唇，道：“谢谢！”
谢谢？
水墨恒一愣。
冯保更是一警，感觉不对劲儿。
只听李贵妃语气平和，充满真诚：“谢谢你替我教训了那个不成器的侄儿一顿，若有机会，还得请你再给他点苦头吃。”
这……
冯保浑身不舒服，像被蜜蜂接连蛰了几口，好不容易努力镇定下来，抬头瞅了李贵妃一眼，却被李贵妃美丽的容颜所震慑，又不敢迎着她的目光，只得垂着头，斜乜了水墨恒一眼。
水墨恒装作没瞧见，心里得意地忖道：“冯公公，以后可别在我面前信口开河了。”嘴上却在不卑不屈地回复李贵妃：“其实，这事儿我事后想起来，也过于莽撞……”
“不，就该如此。”
不料水墨恒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李贵妃打断了：“那孩子娇生惯养，自小便不学好，仗着他爹和爷爷，胡作非为，到处欺负人，本宫正愁没个人治治他呢。”
水墨恒不说话。
冯保手心沁出汗水。
沉默了片刻后，李贵妃又突然问：“御花园的案子查得如何？”
水墨恒思绪飞驰，恭谨地回道：“请娘娘放心，已有些眉目，我一定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个回复，可算是十分谨慎了，以李贵妃的聪明，想必也能听明白，意思至少有两层——
一，皇上要求一个结果，只能向皇上汇报；二，贵妃娘娘你若插手，这事儿就不好玩儿了。
水墨恒在想：不能揭皇上的疮疤呀！皇上得性病的事不能公之于众，这种糗事私底下都不能说呀？
“本宫本不该问，可这也是后宫中事，皇上的病又不见好转，哪还有多少精力操这份心？”李贵妃长叹一声，脑海中情不自主地飘过水墨恒的预言，双眸里噙起晶莹的泪花。
不是为武清伯的事而来吗？附带讨馨儿出宫。怎么一会儿跳到皇上的病情上了，还流起眼泪来？
最怕女人当面流泪……
水墨恒见李贵妃伤感，内心不禁有几分躁动，其实只是因为嫉妒得不行。可眼前既有冯保在，又有宫女在，口门还站着一位女官，水墨恒怎能表现出来呢？
宝宝心里苦……蓝瘦……不想说话。
而冯保则是因为心虚，不知说什么好。
冯保突然觉得很压抑，这压抑绝不是来自李贵妃。平常与李贵妃单独说话时，手心哪会出汗？李贵妃从未将他当作外人。
原来压力来自，水墨恒呀。
水墨恒没与他说过一句话，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正因如此，冯保才觉得水墨恒拉他进来，只是为了戳穿他的谎言。
总算领教了这个老成的少年一回。
李贵妃也感觉出眼前两人神情怪异，掏出一只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泪痕，道：“都怎么了？一个个成了扎嘴葫芦？”
恰在这时，门口那名女官禀道：“娘娘，陈皇后驾到。”
冯保松了口气，如遇救星似的，道：“娘娘，奴才告退。”
水墨恒心里惦记着馨儿的事，今天来，本就想向李贵妃讨馨儿出宫放松一天，虽然知道宫中的规矩很严，放宫女出宫有着一道繁琐的程序。可只要李贵妃开口，加上冯保照应，这都不是问题。
现在连馨儿的面都没见着，回去如何跟莫颜她们掰扯呢？
面子往哪儿搁？
好不容易来一次，得探个究竟！况且来这儿一次也不容易，不像冯保，可随时出入。
冯保刚出门，陈皇后便进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可亲，像一朵温室中的圣莲。
水墨恒与她有快小一年不曾相见，去广西前，陈皇后曾通过李贵妃相邀，无奈当时水墨恒负气，一口拒绝。
这会儿见着陈皇后，难免有些小小的惴惴不安，慌忙起身行礼。
陈皇后一惊，亮丽的眸子从水墨恒身上一扫而过，旋即转离，脸色倏然一红，走到李贵妃身边坐下，道：“要知道妹妹有客，我就不贸然进来了。”
“客？”李贵妃微微一笑，继而将目光投向水墨恒，一副逐客的表情，像是在说：“冯公公都知道回避，你这人，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了呢？”
水墨恒感谢陈皇后来的真是时候，拱手朗声说道：“娘娘，恳请一事，不知可否？”
“说。”李贵妃点了点头。
“能否给馨儿放一天假？从广西来的几位朋友全都很想念她，可是又不敢入宫来见。”
“本宫已经将她放了。”李贵妃道。
水墨恒一愣，一时没明白。
“妹妹是说，已经将馨儿放出宫了，水御医没听明白吗？”陈皇后笑着补充。
“什么？”水墨恒大吃一惊。
要知道，古代女子入宫、出宫都很难。
入宫，要通过选美。选美像科举考试一样严格，而且参选女子还必须是良家子，即非巫、非商、非贾、非医等出身。
一旦入宫，有能力的成为女官，心灵手巧的给皇上、皇后、贵妃们当丫鬟，幸运的被皇上“和谐”一下，反正是不到二十五岁，甭想出宫。
若哪位宫女被提前放出来，外界肯定以为此女不是因为笨拙，就是因为患病，或是得罪了宫中某位权贵，定然受到鄙视，声名一落千丈。
我的那个天……
娘娘你那么聪明，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吧？水墨恒迎着李贵妃的目光，急欲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