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深夜,王强把吴错放下就驾车走了。
吴错原地站了一会,听见发动机的声音渐渐消失,周围却久久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看向四周。
这是一个宽阔的广场,生着杂乱的野草,昏暗光线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侧的高崖和周围陡峭的山坡,山脚下影影绰绰好像是一排房屋,没有灯光。
突然间,一道强光直射向吴错,他顿时眯上了眼睛。
探照灯的光柱下,只见吴错穿着一身迷彩战斗服,戴着军帽,脚上蹬着一双皮靴。他露在外面的角质层又变得厚了,看起来也不再是皮包骨头。
一个魁武的身影走进光柱,慢慢走到吴错身前站定,过了一会这人才瓮声道:“小子,你被火烧过?真******难看……很好,还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哼,但你记住,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是谁带你来的,只要你来了这里,你的生死就由我掌控。”
这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在强光中吴错也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觉得好像是一头暴熊站在前方,煞气逼人。
“我是你的教官,你可以称我为摩屠大人。从今天开始,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服从我的命令!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二分,你打扰了我的休息,我很不高兴!所以我命令你,沿着操场跑到天亮!记住,是跑!”
摩屠的声音突然放大,吴错只觉得像是暴熊在咆哮,他心中一凛,马上立正敬礼,一个士兵走过来将他带去操场,看见吴错时毫不掩饰厌恶的表情。
离开的时候,吴错又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颗光头在光柱中的黑影里闪闪发亮。
昏暗的操场上,吴错开始跑步,耳边回响着王强刚才对他说的一句话。
“你是隐狼大人选中的,不要让大人失望。”
……
东方渐白。
群山之间,一座石峰突兀挺起,远远看去如同森森犬齿。
训练营就建立在这石峰的绝壁之下,名为“狼牙”。
操场上,吴错仍在拖着沉重的步子慢跑。虽然他的速度比散步快不了多少,但看上去至少还是在跑的。
在山中的农场时,吴错每天都会有高强度的劳动,耐力算是不错,但五个多小时的跑步后,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就连身上的角质层又薄了几分,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脑子里也嗡嗡直响,随时都有脱力晕厥的可能。
但是他不敢晕过去,因为他没有接到摩屠的命令。天亮是个很模糊的概念,他不确定摩屠对天亮的标准。
摩屠没有说违反命令会得到什么结果,但经历过疯狼军的选拔、他又在模糊的光线下见到操场上一滩滩干涸发黑的血迹后,他对这结果已经非常明白了。
隐狼这位高高在上的人物选择了他送到这里,他虽然感激,却并不想知道原因。但是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一个能让他站得高一些的机会。
站得高,才看得远,才有可能看到……姐姐在哪里。
操场中,一个空木箱上坐着摩屠。
他的光头分外显眼,头皮和脸上密布着伤疤,纵横交错。这些伤疤或长或短、或粗或细,就连眼皮和嘴唇上都有,一张脸如同鬼面、煞气逼人。伤疤沿着他粗壮的脖子爬进加大号的作战服中,作战服被坟起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他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踏着木箱,手里盘着一条皮鞭,眼神跟着吴错。见吴错摇摇欲坠好似神志不清,身体却仍在机械地绕着操场慢跑,暗道:“难怪隐狼这老家伙会看上,但不能觉醒异能就是个屁……看这小子造化吧。”
“吴错,入列!”
摩屠一声大吼站起身来,两米一三的身高加上他粗壮的身体,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暴熊。在他身前,近百个少男少女分成十列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吴错的脑子本来已经昏昏沉沉,全凭潜意识支撑着身体小跑,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应,摩屠离他几十米,但这一声大喊却好像一声雷鸣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他身子一颤顿时清醒,随着惯性继续向前跑了几米才停下,然后拖着仿佛不属于他的双腿走向摩屠。
最边上的一列只有九人,吴错按摩屠的命令站到了这列最后。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五,被前面的大个子一挡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深深呼吸了几口,心跳渐渐变慢,身上的角质层加速了溶解,只是片刻便只剩下了极薄的一层,一丝丝的冰凉从毛孔中渗进皮肤、进入肌肉、深入内脏……
相对于消耗来说,这点能量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还能让他维持站姿和头脑的清醒。
至于站姿,在疯狼军的山谷那里他就已经学过了,而且因为姿势不标准的人会变成碎块,所以他的姿势很标准。
“杂碎们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上午的八点至十二点开设文化课,也就意味着你们在这四个小时里吃不到我的鞭子!但是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文化课。现在距离八点还有两小时二十四分,你们要爬到一号山头再回来,落在最后的十个人会留下来陪我。现在,出发!”
吼声一落,学员们转身就跑,如同炸了群的野马争先恐后向操场东边的山坡跑去。
吴错转身一看,陡峭的山坡、嶙峋的乱石、缓坡上茂密的丛林、视力勉强可及的山头……他不由暗暗叫苦,想坐下用半个小时恢复体力。
突然间,吴错只觉得一双铁钳一般的手将他抱起,天旋地转之后他已经被人扛在了肩上,随着那人向山头狂奔,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猜猜我是谁?”
“雷斩!”
王强告诉过他雷斩在这里,他本想一到就去找他,谁知道因为打扰了摩屠的休息而被处罚。
吴错又惊又喜,果然,只见一张大脸转过来向他咧嘴一笑:“我以为你会留在疯狼军,没想到你也来了这里。哈哈哈……难得看见你要死不活的样子,莫非你跑了一夜?”
吴错苦笑着点了点头,简单说了两人分开后的经历,然后轻声道:“我睡一会儿……”
话音一落,他就打起了轻微的鼾声,雷斩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向前方大步跑去。
雷斩才十四岁,已经长到了一米八,而且这段时间他显然又壮了几分。此刻他扛着吴错好像玩似的,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如同一头野猪在山上横冲直撞,很快追上了前面的人。
只要能填饱肚子,雷斩的体力是无穷的,训练营中食物敞开供应,所以即便扛着吴错,他们也在规定的时间内回了操场,而且还在前五十名。
严格来说,这些学员的体能很强,甚至超过了成人。因为从操场到一号山头来回有五公里,地形复杂,当最后一个人回到操场,时间也才过去一小时四十分。
摩屠留下了最后回来的十个人,其余的人解散。
“报告教官,有人作弊!”被留下来的人里,一个胖子突然喊道。所有的学员都停了下来看过去。
这胖子皮肤极白,衣服被汗水湿透紧紧粘在身上,肚子上的肥肉堆在腰带上方,好像一层肉垫。不过他能在一个多小时爬上山头又回来,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胖子。
他恰好是倒数第十个回来的人。
“哦?说来听听。”摩屠眼睛一眯,提着鞭子走上前。
胖子瞄了一眼皮鞭,脖子一梗大声道:“新来的那个是雷斩抗上山的。”
“老子的命令是爬到一号山头再回来,怎么不见你爬着上去?他是被人抗上山的也好,飞上去的也好,只要在老子规定的时间回来了就行!你们有没有跑完全程老子都一清二楚,雷斩扛了个人老子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在质疑老子的权威?”
摩屠一声大吼,手中的皮鞭如蛇长探,“啪”的一声,那胖子的衣服顿时被撕走一块,露出的白肉上裂开一道口子,慢慢流出血来。
胖子倒也硬气,没有叫喊,只是咬牙道:“报告教官,这不公平。”
“公平?哈哈哈……厉宽,你是狼王的儿子,从小吃穿不愁,女人玩得无聊了还能到我这里来‘玩’,你跟我说公平?”摩屠眼中凶光直冒,长鞭一卷又从胖子身上撕下一块布料。
“老子告诉你什么是公平!在狼牙训练营,不管你是狼王的儿子还是卑贱的奴隶,老子的鞭子一样抽,这就是公平!你要公平?好,老子给你公平!”
摩屠吼一声,皮鞭就在厉宽身上恨恨撕咬一口,几鞭下去厉宽就滚倒在地,但他再也没有吭声,咬紧牙关蜷起身子抱头挨打,摩屠的长鞭不停,他就被抽得翻来滚去。
学员们面面相觑连忙散了,只有最后回来的九个人笔直站在那里,面若死灰。
虽然训练营中医生的医术超凡,但被摩屠的鞭子抽中,力道直透入身体,绝不止是外伤。
狼王的儿子厉宽,这次只怕要躺几天了。
……
训练营一侧的楼房中开设了几间教室,虽然不大,但可以坐一百多人。
学员们都已经坐好,毕竟都是少年,很多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看向门口的眼神有几分期待。
学习,在教室中学习,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只是曾经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或许,就连在梦想中都不曾出现过,因为他们的梦想大多只是能够吃饱肚子。
也有十几个人很平静,只是他们当中的几个不时扭头看向坐在最后的雷斩和吴错,毫不掩饰目中凶光。
吴错从雷斩处得知狼牙训练营已经开训快一个月,除了刚开始时摩屠虐杀过数个不遵守命令的学员,此后就是用皮鞭驱赶着他们进行体能训练,着重力量和耐力。
和疯狼军那里不同,这里的学员成分复杂一些。有狼城权贵的子弟,也有如雷斩一般从奴隶和平民中选拔出来的。
从平时的言行举止中,学员们知道那个十几人的小团体都是权贵子弟。从那些人对厉宽的态度,也知道厉宽的家世最为显赫。但如果不是摩屠今早的怒喝,学员们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个白白嫩嫩的胖子居然是狼王的儿子。
狼王,在狼城人的眼中是接近神一般的存在,他的儿子怎么会是这个眯缝着眼的胖子?
虽然震惊,但学员们相信摩屠不会说谎,也相信了摩屠的“公平”。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刚进训练营时,围着厉宽的可有二十几人……
“看来他们把厉宽挨打的帐算到我们头上了。”吴错小声道,迎上那几道凶狠的目光。
雷斩咧嘴一笑,满不在乎道:“虽然狼牙中并不禁止私斗,但不允许出人命。再说我都抓不住你,他们就更没戏了。”
“你就不怕他们……”
“哈哈,你还不知道我?哥是练过的,铜皮铁骨!只要他们一下弄不死我,嘿嘿……”
见雷斩咧嘴傻笑,吴错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只听门口传来两声咳嗽,教室中顿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