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亦谦更想不到的是,他想结交的这个妖孽少年,会是带着噩耗上门。
宾主坐定,薛亦谦屏退丫鬟,林峰亲自给夏飞阳奉茶。
夏飞阳瞥一眼林峰道:“晚辈有几句要紧话,想禀报给城主大人。”
薛亦谦哈哈笑道:“夏小友有何话但说无妨,林长史乃本城主结义兄弟,不是外人。”
“是关于晚霞小姐的消息……”夏飞阳压低声音道。
“噗——”一口,薛亦谦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人也似弹簧跳起。
“霞儿……”掌上明珠心头肉的宝贝女儿去北岭兽山历练,日久不归,薛亦谦派出无数人马前往寻找,毫无下落,他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急得不行呢。“夏小友有何消息?”
“城主大人节哀顺变……晚夏小姐,已被奸人所害……”夏飞阳悲痛道。
马花花、薛晚霞被难之事,是夏飞阳心头永远不可愈合的创伤,每回想起来他都要一阵阵心绞痛。此刻说出口,愈发的难受。
“啪——”薛亦谦手中茶杯,被他手指捏成粉碎。
身为一城之主,薛亦谦自然定力过人,心如刀割的瞬间,迅速压下滔天怒火。斜眼看着夏飞阳——这夏家小辈敢来上门报讯,应与女儿遇难无关……但他话语中若有蹊跷之处,不要怪本城主宁枉勿纵、将这夏家小辈当场格杀!
“小女怎样遇害,还望小友细细道来。”薛亦谦咬牙切齿冷冷道。
夏飞阳一凛,感受到薛亦谦的杀意,知道一言不慎,这老家伙必会迁怒自己了。
“一个多月前,晚辈在家族大比之后,只身前往北岭兽山历练。恰好遇到晚霞小姐和一众家人。当时贵府家人正与一群二级妖狼浴血厮杀。晚辈亲眼所见,贵府一个姓齐、一个姓张的炼气高阶前辈,自爆气海与两头二级狼妖同归于尽,最后是一个姓赵的前辈,同样自爆气海要与最后一头二级银背狼王同归于尽,可惜他最后一击打偏,未能将狼妖击毙。晚辈奋不顾身,趁那狼王重创,将之杀死,救下晚霞小姐……”
夏飞阳说得简单,但是关切至极的薛亦谦、林峰两个,却在他的叙述中恍觉亲临其境,为薛晚霞的安危牵肠挂肚,为她获救欢欣鼓舞。
“嗯……后来呢?”薛亦谦沉声追问。
“当时天色已晚,难辨方向。晚辈恐怕迷失道路再遇上高阶妖兽,便与晚霞小姐在那附近,觅得一处山洞,躲藏了一夜……”
“嗯,你做得不错……”孤男寡女在一块过夜,能有什么好事?薛亦谦对夏飞阳贪花好色的恶名可是清楚了解的,听到这一节,疑惑顿生。“你继续说……”说得有半点不对——小子,明年今天便是你忌日了!
“次日一早,晚辈便要护送小姐回家。岂料半道上,遇到一伙御剑飞行的宗门弟子,把晚辈打成重伤,然后将小姐……害死……”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不堪回首的惨痛一幕,再难压抑的哽咽声,顿时化为嚎啕大哭!
压抑这么久,夏飞阳一直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将内心的激愤、屈辱、悲伤全部哭出来!
此刻的薛亦谦,听到女儿竟是被修真宗门弟子凌辱致死,想到那惨状,心如刀绞,不由得步履踉跄、险些摔倒。
幸好林峰抢前一步扶住他,抬头一看,家主仿佛衰老了许多。
薛亦谦强忍老泪,察看夏飞阳嚎啕大哭的样子,不似作伪。但这夏家小子只与自己女儿相识一夜,值得这般伤心?莫非其中别有隐情?
薛亦谦咬牙喝问:“你说的这些,在本城主听来,都是一面之词……可有什么凭据?”
“没有凭据。晚辈只听到,那伙恶贼自称合欢门弟子,其中一人,名字叫做乐逍遥……”
“合欢门……这种邪道魔门的弟子,作恶之后,岂会留你活口?”
“他们原是要杀死晚辈,但是晚辈与其中一个名字叫做乐逍遥的恶贼,打了个赌……”
“什么赌?”
“晚辈向他发誓,他们若敢放过我,我必在十年内杀尽他们一十三人!”
“这……这算什么赌?你是在开本城主的玩笑么?”薛亦谦觉得,夏飞阳所说的话,是把他当傻瓜了。他缓缓举起手,就要将夏飞阳立毙掌下。
夏飞阳却恍然未觉死神已高悬头顶一般。抹了一把眼泪,他略略平复悲痛情绪,抽着鼻子道:“晚辈看出,那个叫乐逍遥的领头恶贼,也是个纨绔子弟,故意言语激怒于他,他也是和城主一般不信晚辈的誓言。”
“但这纨绔恶少,更不甘心在他师兄弟面前,被晚辈看扁。于是便饶过了晚辈性命,从晚辈身上取走一滴精血放到一件宗门宝物中,放言十年后,晚辈若不能杀他,便来灭晚辈全族……”
“嗯……”听了夏飞阳这番解释,又觉得有几分可信之处了。
薛亦谦举起的那只手停在半空,沉吟:“你说的这些,依旧只是一面之词,叫本城主……如何信你?”
“马家镇马家小姐马花花,原定在夏家子弟大比十日后,与晚辈成亲。她当时恰好也带着十几个家人,去兽山历练,在晚霞小姐遭难的前一晚……晚辈这可怜的未婚妻子,也遭到这伙合欢门弟子祸害了……”
薛亦谦快速瞥向林峰,林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夏家与马家订的这门亲事。如此……夏家小子所言,十之八点九,是真的了……
薛亦谦颓然倒回座椅,捂着额头半晌无言。
良久,薛亦谦缓缓道:“夏家小友,你将满门族人做赌注,可知道,这合欢门,是什么来头?”
“晚辈不知。但晚辈忍辱苟活,就是要留这有用之身,誓要在十年内,杀尽那班恶贼,为未婚妻子、还有晚霞小姐,报那血海深仇!”
夏飞阳悍不畏死、义愤填膺道。
其实他来城主府,除了向薛城主传递噩耗,同时还存了将薛家拉下这摊浑水之意。薛亦谦的修为虽与柳一刀相当,但他可是大夏皇室派下来镇守一方的官吏,家世背景,绝对不是柳家可比。
既然摊上强悍得不知深浅的死敌,当然得想尽办法,找一些盟友来共同应对。更何况薛家份属天然的盟友,不拉进来趟这摊浑水,夏飞阳岂不是傻!
“此事,你还与何人说过?”薛亦谦想到什么。
“事关重大,晚辈对至亲家人,也没有透露半点实情!涉及到修真宗门之事,还干系到晚辈全族的性命,今日若非城主大人一再追问,晚辈也不会吐露实情……”
“你……做得很对。本城主对这合欢门,略略有过耳闻。”
“这派邪道魔门,诡异神秘,其门下弟子行事从不留活口,在修真界恶名昭著,轻易无人敢惹。合欢门的实力,介乎于三星宗门与四星宗门之间。”
“这些信息,还是本城主年轻出道之时,偶然听到一个宗门道友说起。”
夏飞阳道:“晚辈听那个叫乐逍遥的恶贼说,合欢门在魂断山,不知城主大人可知道这个地方?”
薛亦谦缓缓摇头:“修真宗门,历来隐于灵山大川,周边之地,世俗武者难以靠近。这断魂山……本城主,从未听闻。”
话说到这里,夏飞阳大感失望。眼前这条老狐狸,不露一丝口风表现出与自己同仇敌忾之意——小爷我可是担着全族性命要为你宝贝女儿报仇耶,多少给些宝贝、秘籍什么的相助于我,特么那么难吗?
见薛亦谦陷入沉思久久不再说话,夏飞阳只得开口索要最基本的好处。
“城主大人,晚霞小姐在晚辈眼皮底下遇难,为她报仇雪恨,晚辈义不容辞。只是晚辈此去宗门遴选、武道路远,日前不慎又得罪了王家,恐有小人暗中对夏家不利。晚辈斗胆恳请城主大人,在晚辈未归之时,对夏家照拂一二,免去晚辈后顾之忧,到晚辈学成归来,必有厚报!”
“嗯……这个不难。林峰,明日调五千精锐府兵进驻夏家镇,将夏家镇列为兵备重地,有外来之人胆敢闹事的,杀无赦!”薛亦谦扭头下令。
——我靠!这个当然不难,调兵遣将是你城主分内之事,我倒是指望你给一点稍微难的好处来,你这老狐狸肯么?
夏飞阳暗地腹诽,不过想想这也算聊胜于无了,有五千府兵守护夏家镇……先不说府兵能不能防范武道强者,起码城主府的态度摆在这里,还有柳家嫡亲舅舅在后面撑腰,王家乃至庞家,不至于敢明目张胆对夏家下手吧?
夏飞阳知道薛亦谦再不会给他任何好处了,也不磨叽,当即告辞。
林峰望着夏飞阳背影,揣摩道:“城主大人可是觉着,这姓夏的小子,难以成长起来?”
薛亦谦颔首道:“不错。合欢门,便是我身后家族,都避之不及的恐怖存在。霞儿的仇恨……咱们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了。这姓夏的小子惹上合欢门,就算他武道天赋再妖孽,短短十年,成长的空间也是有限啊……”
林峰道:“我上个月去夏家镇,这小子修为还是炼体七重,这么短时间就突破到圆满了……堪称罕见的武道奇才。这次宗门遴选,若是让他拜入顶级宗门,再拜得一个好师父,合欢门的弟子,也未必就能把他怎样……”
薛亦谦道:“这也并非没有可能。所以我给夏家镇派去五千府兵……老林,你再加派一些府兵校尉高手过去,务必在这小子学成归来之前,别让夏家镇出事,顺便兼顾一下马家吧……虽说他现在,尚不值得咱们倾尽所有与他绑在一起,但也别让他哪一天成长起来了,回头跟咱们翻脸……”
“我何尝不想,看到这小子,灭了合欢门那些畜生啊……我可怜的霞儿……”薛亦谦痛哭失声,掩面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