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安静,谁也不敢在此时打扰顾天泽。
安静时,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音。
太远院的太医都被乾元帝踢到门外商量如何‘唤醒’顾天泽,内侍和宫女不敢留在如同死人一般的顾天泽身边,一排排如同死了爹娘一般站在屋外。
他的身边从来只有乾元帝一人。
记得,两年前最小的五弟生病时,母亲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父亲也一直在的。
顾天泽听到消息,赶回府中,不仅看到熬夜陪伴幼弟的父母,还有担心幼弟病情的两位兄长,他想问幼弟的病情,可在至亲之人面前,他是外人。
哪怕他向乾元帝讨得珍贵的药材,为幼弟他费劲心思延请致仕的老太医,他依然是外人。
兄弟对他客气防范有余,亲近不足。
顾天泽唇喉咙里发苦,像他这样算计生母的儿子,世上也不多了。
定国公夫人对他冷淡疏远,利用轻视他都能忍耐,然他绝对不能忍下生母毁掉小七。
没错,小七有怪力,为人又谨慎,别说他的四弟想靠近小七,就算再多十个八个人来,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小七。
麻烦是他惹下的,他怎能让小七单独一人善后?
卢彦勋并没把送给乾元帝的密报给顾天泽看,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本打算顺从嫡母的顾四少爷竟然主动来寻顾天泽,小心翼翼的把状况说了一遍,跪求顾天泽救命。
顾天泽忍住冲回国公府询问生母的冲动,重新盘算起来。
不管怎样,他都姓顾,是定国公夫人的儿子。
他唯有借机让乾元帝出手帮忙。
顾天泽直接服用天算留给自己的秘药,装得跟染了重病将死的人一般,乾元帝的愤怒,心疼。他都知道,同时也很愧疚,只求这是最后一次‘利用’姑父的宠爱。
*****
“卢大人,属下听说顾大人病了。”
“嗯。”
卢彦勋放下待处理的卷宗。问道:“顾四少爷在何处?”
“皇上把他留在宫里,定国公夫妇,王四爷和王七小姐都入宫了。”
“这事到此为止,撤去锦衣卫。”
“大人……”
“适可而止,此时陛下正在盛怒之下,谁撞上去谁倒霉。”卢彦勋警告道:“全力监察西北官员和马巡抚。”
西宁侯这两日便可到达京城,西北总督的人选皇上也该定下了。
皇上不可能不询问西宁侯的意见,蒋家在西北……卢彦勋低头看了眼公文,撕掉重写。
一样的情报状况,颠倒次序会有不同的效果。
锦衣卫对蒋家在西北的调查后。拟定呈给乾元帝的公文更多表现为威望有余,实力不足,西北的官员和百姓只记得蒋大勇的战功。
也亏着蒋大勇入京后很少同西北官员和部属联系,否则卢彦勋就是想放水都难。
乾元帝可不是一位好糊弄的君主。
卢彦勋遗憾般轻声念叨:“东厂厂公欠顾大人和王七小姐人情,此时自然按兵不动。可惜呐。”
他少了一个让东厂长公吃乾元帝训斥的机会。
“属下看,东厂厂公对您……”
“厂卫是皇上的鹰犬,团结一致的鹰犬才是主子不乐意看到的。”
卢彦勋弹了弹手指,准备把写好的公文送给乾元帝,凭着这份公文,再加上顾三少的‘病’,皇上能把血洗西北官场:“继续找茬。不能放过东厂任何的失误。”
“属下一准遵循您定下的原则,东厂小失误当作大失误来办,大失误……尽量抹成小失误。”
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纷争,争权,下绊子以及合作都不少。
*****
王译信在前。王芷瑶乖巧的跟在他身后,进入皇宫后,王芷瑶突然感觉到一丝的压抑。
“瑶儿,别怕。”
“嗯。”
“一切有我。”王译信低声宽慰女儿,“顾三少身体极好。他病得不重。”
王芷瑶轻嗯了一声。
王译信不记得顾三少病重过,不过在看到太医院的太医跪在大殿门口请罪时,他没有来得很是紧张,一是为顾三少的病情,二是……一旦顾三少此时染了重病故去,他的把宝贝女儿一准会被乾元帝逼着为顾三少守节。
别以为乾元帝做不出来。
事关顾三少,乾元帝就没有过帝王的冷静,总是感情用事,迁怒于其他人。
王译信抬眼,碧蓝的天空上飘荡着白色的云朵,白云之上不知是否有仙人,他诚恳的祈求顾三少千万不能有事。
前生的京城三月不曾消散的血雾最好不要再出现了。
怀恩公公迎上王译信,低声道:“定国公及其夫人在里面,皇上有口谕,让王七小姐直接去见顾大人,您先在外面等一会。”
“小女第一次入宫,我陪她去见顾大人。”
“……皇上的意思让您等着。”
怀恩公公见王译信面色不好,轻声说道:“您放心,有人伺候令爱,顾大人病得很重,他吃不了令爱,只要令爱能把顾大人唤醒……皇上什么都肯答应的。”
这话一说,王译信脸色更不好看了,闷声道:“若是唤不醒呢?皇上是不是还要治她的罪?她又不是太医?太医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女儿能做到?皇上是不是……话本看多了?”
“……”
怀恩公公拽住想进去同乾元帝说理的王四爷,“您慢点,皇上此时不会见您。”
“皇上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的,有病要找太医,找我女儿作甚?”
王译信绝对不能纵容乾元帝,能唤醒顾三少故然好,一旦唤不醒,岂不是说瑶儿对顾三少的影响不够大?
王芷瑶在旁边看着一心为自己的王译信,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爹,我想去看看他。”
“瑶儿……”
“您说得我都晓得,可我还是想见他。哪怕就在他身边站一站也好。”
王芷瑶压低声音道:“如果他同爹一样护着我,心里有我,他一定不会让我陷入困境的。”
王译信丧气的甩手,“回去我就把你看得话本都撕了!”
“爹……”
“去罢。去罢。”
王译信板着脸,背对王芷瑶,“我在此等陛下召见,没空管你。”
王芷瑶微微福身,“我很快就回来。”
怀恩公公忙让人侍奉王芷瑶去顾天泽的寝宫。
“你说养女儿有什么用?为了一个男人……”王译信目色复杂,问身边的怀恩公公:“你的人可信?瑶儿要在宫里有个好歹,我拼死也拉你陪葬。”
“陛下把令爱当作顾大人的妻子看待,哪会准许令爱在宫中出事?就算令爱大闹皇宫,只要顾大人还在,令爱保准一根头发丝都不带少的。王大人……”怀恩公公压低声音道:“主宰皇宫天下的人是陛下。”
乾元帝的喜好决定一切。
王芷瑶此时在宫中行走。比任何时候都安全,谁碰谁死!
能在后宫中熬出头的女人哪一个是蠢的?
哪怕再想算计,也不敢在此时动王芷瑶一根汗毛。
*****
乾元帝召见定国公夫妻的宫殿,分里外两层,用从天而降的薄帘隔开。
定国公夫人跪在薄帘之外。
定国公被乾元帝叫到里面去了。
乾元帝不想见她……定国公夫人稍稍移动跪麻得双膝。很委屈亦很愤怒,顾天泽这个魔星,总是让她难受!
“皇上!”
“不答应?”
“臣……臣不敢答应。”
“哈哈,不敢答应?”
乾元帝满是嘲讽的笑声响起,“朕的小舅子,朕引以为国之柱石的将军竟然说出了不敢答应的话,从你平南疆归来。有十几年了,无论朕宠信你,还是冷落你,忽视你,你都不在意,无论朕给你什么。你都谢恩。怎么今日你敢同朕说不敢答应?谁给你的胆子说出不敢答应的话?”
“陛下,您不是用美人笼络朝臣的君主,臣……臣答应过臣妻,不纳妾。”
“不纳妾?你家老四是怎么来的?”
乾元帝唇边勾起冷笑,“朕想做什么。不用你来教儿。”
“陛下……”
“没错,朕不乐意赏赐大臣美人,也从不过问大臣内宅的事儿。”乾元帝声音洪亮,“可你的妻子惹恼了朕,把朕给阿泽选得夫人当作你庶子的贵妾!既然她敢打朕的脸面,就别怪朕不客气了。你不仅是勋贵重臣,还是皇亲国戚,朕关心妻弟有何不可?朕的岳母可一直盼着你子孙满堂。”
定国公脸色煞白,“陛下您是不是误会……臣妻怎么可能做……”
乾元帝把锦衣卫的密报甩给定国公,“别说朕不信你,不是朕让锦衣卫调查西北巡抚,还不知道你同马卿有通家之好。”
“锦衣卫……”定国公想为妻子寻个理由,“他们的话不足为信,臣妻疼爱阿泽,她怎么忍心伤害阿泽?”
不提王芷瑶,如果按照密报所言,伤得最重的人就是阿泽。
乾元帝把砚台直接扫到定国公头上,“不是你家老四亲口告知详情,阿泽怎会肝火旺盛,醒不过来?”
“……”
定国公不顾被砚台砸红得额头,“阿泽是为了此事才病的?”
“阿泽这一病,让朕明白,不能再姑息纵容你夫人伤害利用阿泽。”乾元帝道:“定国公夫人。”
“臣妇在。”
定国公夫人听到了皇上打算赏赐定国公美妾,她又急又怒,“恕臣妇无法从命,陛下……臣妇不答应。”
ps夜只能保证下周六千字更新,今天再撸一下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