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光明呆呆地站在门口,姿势保持着推门跨步的动作,却僵立不动,不知所措。
那个自己叫了十七年“爷爷”的满头白发的老人,此刻就站在院中。
老人精赤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宛如电视上常见到的健美运动员,在月色和院子里的白炽灯照映下,晶莹的汗水闪射光芒。
爷爷呼呼喘着粗气,双手横持一把历史书彩色扉页上看到过的青铜长剑,眼中爆-射神采,咬着牙,冷冷地瞪着面前的三个黑衣人。
那三个黑衣人似真似幻,有时犹若实质站在那里,但有时倏然身形一颤,全身似乎化成一道黑烟,在烈风中微微抖动,旋即又化为实体。
风!
风声就是从楚染手持的青铜剑上发出来的!一阵又一阵的螺旋气劲,以剑脊为旋转中心,不断地朝四面八方涌来。
爷爷楚染十七年如一日地留给楚光明的印象,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干瘦老头。他爱抽烟,爱喝酒,爱嗞茶,爱和同龄老人一起打牌下棋,身形佝偻,体格瘦弱,脾气随和,不爱说话。
但眼前的这个犀利的老人,还是爷爷么?
光是那一身完美的肌肉,就绝无可能啊!爷爷平常穿着小号的衣服都晃荡不已,宛若套上骨架一般。而且楚光明曾和他一起洗过澡,那身板,瘦骨嶙峋,仿佛骨架之外直接包了一层皮肤。
而现在,取代了皱纹和老年斑的,是光滑红润的紧致肌肤,干瘪的瘦肉变为隆起贲张的肌肉,正值盛年的施瓦辛格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青铜剑?哪里来的青铜剑?
长剑柄,宽阔的八菱剑身,剑脊处蚀刻着古朴的纹路,剑刃闪出冰冷的锋芒。
楚光明在这个小院子里住了十七年了,每间屋子,屋子里的每一寸地方,他几乎熟稔于心,何曾见过这样古朴的一柄青铜剑?
还有就是……这些黑衣人是谁?
他们穿着兜帽风衣,宽大的袖袍随风鼓荡,手中抓着黑色的长刀,将爷爷围在中心,他们要干什么?
他的脑海在一瞬之间,闪过这诸多念头。
“咯……”一个黑衣人听见门响,缓缓回过头来。
红色的眼睛!
楚光明看到一双血红的发亮的眼睛!
那眼睛仿佛电器的发光二极管般,就是两个小小的亮点,亮着血红的光芒。
可是,他的,他的……脸呢?
没有,这人居然没有脸!兜帽之下,是一片漩涡一般的阴影,阴影中只有在人脸眼睛的位置亮起两点红光。
“是他……是天选之子!终于找到他了!”沙哑枯干的声音,从这黑衣人虚无的嘴中发出,冷酷无情,却又兴奋地颤抖。
天选之子?什么意思?楚光明皱起眉头。
其余两名黑衣人一齐回头,朝楚光明看去。
同样的虚无脸孔,同样泛着红光的眼睛!
“小明!你快走!”楚染也看到了楚光明,皱着眉头,狠狠地喊出这句话。
“爷爷……”楚光明愣在当地。
这还是那个慈爱干瘪的老人么?爷爷身材的巨大变化再一次让他惊惑。
老人现在肌肤红-润而富有弹-性,贲张的肌肉似乎有生命一般突突而跳,握剑的双臂青筋暴起。而且他的身高似乎也拔高不少:爷爷现在看起来足有一米八二的个头,可是平常佝偻讷言的他,站直了身子,都只到楚光明的肩头!
“啊,真的是天选之子,不会错了,不会错了,他是楚染的孙子,那就是他啦!抓-住他!抓-住他!”
另一个黑衣人也回过头来,看到楚光明,发出沙哑的激动喊声。
“咻!”
两名黑衣人身子化作一团黑烟,飞到楚光明面前的时候猛然分散,又重新聚为两人。
“刷!”两人同时伸出空着的左手,来抓楚光明的胳膊。
楚光明脸色剧变,看着两人的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哪里是手!骨节嶙峋,分明就是一只剥去皮肉的手骨!
“小明!”
猛然间一声大喝,楚光明犹如当头棒喝,抬起头来。
在他清澈瞳仁的倒映里,身材强壮的爷爷身子高高跃在半空,双手持剑,长剑举过头顶,朝一名黑衣人狠狠劈下!
“铛!”
楚染肌肉坟起,几乎要将裤腿撑烂的双腿扎起马步,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而那长长的青铜剑自上而下劈开一名黑衣人后,重重砸在地板上。
黑衣人的身子化作两股黑色的烟气,嘶声惨呼中,倏然散去。
什……什么?尸体呢?血液呢?楚光明呆呆地盯着地面,环绕着剧烈旋风的沉重青铜剑,在古老坚硬的地砖上砸开四下散去延伸的皲裂纹路。
“快滚开……”楚染缓缓抬起眼睛来,盯着另一个黑衣人,咬着牙:“滚开我孙子身边!”
蓦地,老人一声暴喝,青铜剑横切挥出,将那黑衣人拦腰而斩,那黑衣人同样化作两缕黑烟,随风散去。
楚染呼呼喘气,站起身来。
以前佝偻随和的老人,如今似乎已成溅血未干的苦战斗士,直起身子,犹如一截铁塔,比楚光明还要高出一颗头来。这样的爷爷,楚光明从来没有见过。少年看着站在面前呼呼喘气的老人,觉得十分陌生。
楚染看着孙子安然无恙,眼中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你没事儿吧?”
楚光明咽了一口吐沫,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楚染蓦地喉咙里咯咯作响,脸色剧变,缓缓低下头去。
楚光明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老人肌肉坟起的结实腹部,赫然钻出一只手骨!
尖锐的白色指骨给鲜血染红,滴下粘-稠的鲜血来。
一滴。两滴。三滴。
“嗤!”
手骨从后猛然抽-出,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
“爷……爷爷!”
泪水迅速涌-出,模糊了楚光明的视线。
朦胧间,他看到老人剑眉倒竖,大喝一声,双手持剑,回身劈出。
青铜剑借着转身势头,带起一阵气劲,朝那黑衣人砍去。
那黑衣人桀桀怪笑,向后跃出,楚染这一剑砍了个空。
他一击不成,重伤之下,已难连环发招,后退一步,当的一声,青铜剑柱在地下,左手捂住伤口,咬牙喘气,冷冷地盯着得意怪笑的黑衣人。
“爷爷!你怎么啦!”楚光明瞪大眼睛,看着鲜红的血液从老人左手五指指缝间不住涌-出,脑中一团乱麻。
“你杀不死我啦……哈哈……”那黑衣人声音枯哑,却掩饰不住得意,“我要杀了你,带天选之子走,去交给……去交给我家君上,我家君上!”
他手一抖,手中长刀已然化为黑烟消散不见,跟着双手抬起,仰头望天:“至高无上的魔君啊,赐我力量吧,我终于找到天选之子啦!哈哈,哈哈!”
黑衣人笑声中已有狂意,他缓缓低下头来,红色的眼睛光芒闪烁:“那些傻-瓜,总是要在神州中找你,哪里能找得到?哈哈,哈哈,找了你十七年,十七年!想不到你在凡尘中,哈哈,果然不错,你真的在凡尘之中!”
神州?凡尘?找了我十七年?
楚光明扶着爷爷的宽厚肩膀,呆呆地听着那黑衣人话剧演员一般自我演绎。
“咳!”
楚染蓦然弯腰,突出一蓬鲜血!
“爷爷,你,你不要紧么?”楚光明扶住楚染。
楚染嘴角流下鲜血如线,拄着青铜剑的右臂微微颤抖,强自直起身来,摇了摇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狂剑楚染……你在神州中,可是大大有名啊,看来,也不过如此。”黑衣人缓缓说道,“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从腰间掏出一个黑铁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只盘曲金蛇,“对着魔君令牌起誓,说你脱离天道,自入魔道,我就立刻给你治伤,让你活命。”
楚光明呆呆地看着那枚令牌,耳朵里麻木地听着那黑衣人说着一堆他完全不了解的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