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天有乾坤殿,魔有浮华宫”。
绮凰原以为这句话稍有些夸大其词的意味,虽说这浮华宫她还没进去过,但这乾坤殿她却是常客。
在她看来,用富丽堂皇一词来形容乾坤殿都稍显逊色,更别提其中珍宝万千,自是一番“乾坤天地”,多少仙尊上神见了都走不动道,这世间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个藏宝阁能比及乾坤殿一半。
然而,当绮凰踏进浮华宫时,她突然发现以往确实见识浅薄了。宫外所见不过平平无奇,为掩其中千般浮华。
宫内琉璃玉罩安珍宝,锦罗纱屏掩宏光,随便一件宝贝都价值连城,边上再设玉石刻上藏品介绍,与天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四壁灯光幽暗,却连绵不尽,一时望不到尽头,空气中浮着一丝丝久远的尘土之息。
宫内分“日月”二区,二区再细分隔间。日区存置至阳之物,是碰不到一丝寒气的,因此夜间并不对外开放。而月区珍宝属性极寒,仅在夜间开放。
绮凰所寻千年寒冰镜被安存于月区,也就是说,她目光所及不过半个浮华宫。她原以为拿到了大魔头的令牌进了门便可畅通无阻,却没想到,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时间,绮凰有些欲哭无泪,她一一扫过身侧藏品介绍,敲起了退堂鼓:“这么多东西,我得找到什么时候……”
入门之前,除了守门护卫,绮凰借令撤走了宫内所有婢女随从,她本想着无人在旁可肆无忌惮些,却没料到还能出现一双眼睛不够用的情况。然而更让绮凰意外的是,不过一刻钟,她便已经发现寒冰镜所在。
倒也不是浮华宫没有想象中大,只是这镜子太特别了。其所在之处,蓝光幽幽,四下方圆皆寒气逼人,那玉石介绍道:“玄冰之镜,属性极寒,常人触之,可映念想之所在。”
“常人触之?”绮凰右手食指轻碰下唇,低头沉思,“这个常人是什么意思,什么样的才算常人?”
放眼四下,再无其他线索,绮凰也不甘就此放弃,毕竟下次再进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如今真身被封,灵力还不受控,这都不算常人,什么才算常人?
这么想着,绮凰小心翼翼的轻点镜面。恍惚间,冰上寒霜褪去,冷雾四散,画面开始从模糊逐渐清晰。就连绮凰都愣了愣,她本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却没想到如此管用!
那镜中画面逐渐清晰,先是元清上神的样子开始映现,似乎是在,钓鱼?这景致,难不成是在人间……尚未等绮凰反应过来,又一陌生的白头黑须老头出现,与元清有说有笑。绮凰正想看得仔细些,两个老头的形象居然逐渐消失了,而后隐约又显出一块镇牌,那上面好像写了繁安二字。
随后,画面彻底模糊。
这么说,果然是在人间?!师父到底在搞什么鬼,一会来魔界一会又去人间,这回她该如何从魔界脱身啊……
绮凰仰天长啸,心绪焦急,正欲思索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竟听见了滴答水流声。不应该啊,这浮华宫内又无水源,怎么会有滴水声?正纳闷着,绮凰忽然觉察脚边异常,低头一看,竟发现一道流水,顺着望去,才惊觉那面寒冰镜居然化了,化了!!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绮凰整个人都懵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方才碰了碰这镜子?好嘛,原来她还真不是所谓的“常人”,忽然间,绮凰似乎明白为何了,她怎么忘了自己是世间属性极阳之身!一寒一阳,自然相克,也难怪这镜子化而为水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再定睛一看,那镜子已经成型不再,地上流水潺潺。真是倒霉,又闯惊天大祸。还想找师父,还想从魔界脱身?怕是要丧命于此了!一时间,绮凰万念俱灰,只觉得自己似乎被老天爷捉弄了。
如今这魔界,有能力帮自己并且肯帮自己的,只有尚桉与大魔头二人。尚桉行踪不定,无从找起,而大魔头…..绮凰犹豫了,此人太难以捉摸了,他可能会帮自己,也可能马上一个惊雷把她劈死。
“不管了,呆在这迟早得死,去找大魔头还有一线生机。”如今那块寒冰镜就剩点残渣渣了,她看了看地上流水,欲哭无泪,无奈下定了决心。
待出门之时,绮凰留了个心眼,亮出手中令牌,朝守卫们下令道:“你们在此看好了,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守卫们作揖回应。她的话是不管用,可大魔头赐的令牌却管用,可惜只能用一回,这么想着,绮凰只觉得有些惋惜。
望了望天色,此刻应当不过戌时,大魔头应该还没有休息。绮凰加快步伐,朝东侧行进,一路碰壁,眼见前方一处寝宫辉煌气派,大门紧闭,夜焕守于门口,侍卫人数众多,殿内灯火明朗,想来应该便是魔君寝宫了。
她该准备上前,为首一众侍卫亮长剑将其拦下,面无表情,冷声道:“殿下寝宫,擅闯者死。”
“我找你们殿下有急事。”绮凰苦着脸。
“殿下寝宫,擅闯者死。”侍卫并未理会绮凰的话,只是刻板回应。
她深知侍卫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便也不再为难,只是招招手,欲图吸引门口夜焕的注意。待他上前,绮凰低声请求:“夜焕,你能不能让我见见大魔头?”
夜焕有些为难,道:“魔君殿下应当是睡下了。”
开什么玩笑,房内灯火通明的怎么可能睡下。绮凰软声追言:“你帮我通报一声嘛,要是他睡了我马上就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夜焕紧皱眉头,垂首道:“不是我不想通报,只是殿下向来不喜有人夜间打扰。绮凰姑娘要不明日再来?”
“明日,明日我可能就没命了。”绮凰哭丧着脸,似乎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不喜夜间打扰,难不成是房内娇妻美眷,温软在怀?
罢了,早死晚死都得死,死在大魔头手里还痛快些。“对不起了,娇妻美眷我下次赔给你,今日打扰了。”
如此想着,绮凰朝寝宫内喊了几声:“大魔头!”
见寝宫内未有丝毫动静,绮凰又喊了几声,就连夜焕也纳闷,寻常人这般闹腾早便死了千万次了,怎么今日殿下一点反应也没有,莫不是睡了?这么一想,夜焕又劝阻道:“绮凰姑娘,明日再来吧,您这般叫唤,若是吵醒殿下,只怕有性命之忧啊。”
绮凰叹了口气,他怎么可能知道,她现在已经有性命之忧了。
然而寝宫内,启零并非已然入榻,相反,于他看来,绮凰从未这般焦急寻过自己,相反,平日里她见了自己就跟见了瘟神一般,恨不得躲开十万八千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倒是很好奇这丫头今日到底所谓何事,只是,也不该让她太过得意,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见她。
“三界第一美男!”门外高呼。
…..
这这,如此奔放,难不成,是来引诱自己的?
启零一怔,理了理衣襟,而后轻拂广袖,敞开寝宫大门,朝众人下令道:“让她进来。”
绮凰得了命令,便迅速冲进寝宫内,只见魔君坐在红木椅上,衣衫完整,仪表得体,右手撑头在桌,放眼四下,哪有什么娇妻美眷,那为何还不许人夜间打扰,什么毛病…..
绮凰暗自腹诽,而后反应到正事要紧,脸色瞬间耷拉了下来,朝魔君主位上前。
不知怎的,启零此刻竟有些紧张,眼见着绮凰奔他而来,做足了准备,却不料她凑近后,竟直起上半身跪倒在地,微微仰头,乖巧可怜的反常。
启零被着变故打乱阵脚,纳闷的紧。
细看她双目盈盈注视着启零,面带苦相,嘴唇紧撅,娇声祈求,吐出二字:“救我。”
原来不是来引诱自己的……启零竟有些失望,却见其一副可怜模样,心脏揪了揪。怎么会如此娇憨可人……平时见她嚣张至极,事事不肯低头,怎么还有如此一面,这反差有趣的紧,竟让启零一时间心生愉悦。
“怎么了?”启零故作傲然,不去看她,挥挥手中折扇,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时无刻不被她吸引。
绮凰低头,朝启零腿边跪地挪步,小心翼翼的嘟囔道:“我把寒冰镜弄坏了。”
言辞含糊,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倒也不怪绮凰胆小,只是据尚桉所言,这寒冰镜可是千年宝贝,谁知道这大魔头会怎么样。
“你说什么?”果不其然,启零果然没有听清。只是绮凰如今贴在他腿边,一时心中悸动的很,却只能强忍着不动声色。
要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从前多少貌美女子在侧都无动于衷,如今怎么被一个小丫头搞得心绪缭乱。
“我把寒冰镜弄碎了。”此事终是要大白于世的,绮凰想明白后便大义凛然开口,似乎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让她没想到的是,启零得知此事后并没有她想象的大发雷霆,似乎还有些失望,只敷衍了一句:“哦。”
“哦?我都快没命了你还‘哦’?”绮凰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死的是你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见绮凰一脸认真的模样,启零似乎生了玩心。
闻言,绮凰换了副面孔,撒娇道:“啊哟,话不能这么说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帮帮我嘛……”
“这可好笑了,”启零合上折扇,轻轻勾起绮凰的下巴,笑得如同鬼魅般勾人,“我可是大魔头,造浮屠干什么?”
这,这话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啊……
绮凰怔住了,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得耍无赖道:“帮帮我嘛。帮我就是帮自己啊,你说万一我被你那群下属给弄死了,那你们魔界就没有人质了啊。万一天界一个发怒,把夜姬给杀了,那魔界不是亏大了嘛。再一个万一,天魔又打起来了,再再一个万一,那凤凰战神回来了……”
这么多个“万一”,启零听了实在头痛,扶额,制止道:“好了好了,别‘万一’了,保你一条小命还不简单,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正愁没借口带绮凰一起去凡间,如今这羔羊却送上门来了。
“什么事?”眼见事情有了转机,眼中暗淡的光又亮了起来。
“不告诉你,”启零卖起了关子,又狡黠一笑,故作为难道,“我能保你不受皮肉之苦,只需你隐瞒此事。只是这寒冰镜损坏一责,该由谁担呢?”
“这……这什么意思?我不能承认是我干的?”
“那是自然。你想啊,先前你火烧如玉殿将功抵过勉强渡过一劫。但此事之后,多少人盼着你再闯个大祸好借此做文章?我若再出面袒护你,只怕会引起众人不满,即便明面上不说,你暗地里所遭的罪不仅一丝不会少,还会更甚。”
绮凰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一时间有些发愣,颤声道:“那怎么办?”
“简单啊,”启零说的云淡风轻,“只要你选个背锅之人,自然是分毫不受难。”
绮凰犹豫了,脸色沉重,似乎有些抵触这件事:“这不太好吧。”
“我听闻那狐女芊云平日里嚣张跋扈,处处针对于你,不如就让她来承担这一责任,如何?”若说一开始启零提出这建议是玩笑之词,只是如今绮凰的反应有些让他意外,他突然很期待她接下来将作何抉择。
“不行。”几乎是脱口而出,绮凰甚至都不曾思考,斩钉截铁的否决了启零的提议。
启零笑着追问:“若是让她来承担此事,既能保你不受牵连,又可借此打击狐女的气焰,一举两得,为何不行?再者,狐族是我魔界贵胄,有这层势力在,想必她也不会受到多大的责难,于我所见,此举最为上乘。还是说,你心中有别的人选?”
不得不承认,启零的话诱惑力相当的大,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绮凰甚至考虑都未曾考虑,直言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毁坏寒冰镜本来就是我的错,怎么能让其他人替我担责,就算狐女平日与我作对,就算她背后有家族撑腰,可在此事上她本就无辜,不能把她牵连进来。不对,是不能把任何人牵连进来。”
“即便她是魔界之人?”
“是,即便她是魔界之人。不对,在这件事上,我根本就不在乎她到底是什么人,”绮凰说着,捶捶腿起身,“算了,看来你是帮不了我了,没关系,虽是毁害宝贝,但死倒不至于吧。”
不在乎她是什么人?怎么能不在乎,他们可是死敌啊,斗了几百年的死敌啊…..
留下一席话后,绮凰掩门离去,背影竟有些潇洒。启零没想到,他又一次被这个小丫头震慑了,甚至心生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自卑感。其实他知道,若是自己面临这种情况,也许真的会受此提议,因为这确实是对任何一方而言利益损失最小的方法。
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聪明、正直,灿烂的扎眼……
她是自己可以触及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