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捕猎者在步步紧逼,她却一步都不能后退。
若在平时在书里或者画里见到她或许还会感慨这真是种高傲又美丽的物种,只能被杀死,不能被驯化。但是面对眼里森然就是杀意和嗜血的狂热的狼,她相信无论是谁都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了。
那种欣赏,不过是,事不关己的人才能说得出来的话。
也许是含笑一直一动不动的样子让这野物探不清她的虚实,在前进一段之后它就停了下来,低下身子,释放出锋利如刀的獠牙。
风过时可以嗅到来自丛林深处的腐蚀的气息和浓重的腥气。
含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把什么都飞速的过了一遍,最后想到的是——奶奶个熊,自从回了京城之后这日子就没消停过,这温大傻必定是个克妻的,克死了正牌苏婉柔还要把她这个冒牌的一起克死!
桀骜的捕猎者矫健的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听到破空之声时含笑只感觉一道黑影猛扑过来将她掀翻在地,含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一把撒了出去,手臂挡在腥臭的气体呼过之处。
当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的时候含笑也正好把匕首插到了狼身上不知道哪个部位。
被死死咬住时,她以为自己的手一定是断掉了,那么锋利的牙要将她那小小的骨头咬断不过轻而易举,但是就在她以为下一秒脖子就会被咬断时,压身上涎水臭得她几欲作呕的狼不动了。
含笑试着推开那匹狼,发现它是真的不动了,才将插入血肉之中的尖牙拉出来,这一过程疼的她差点想在地上翻滚再痛哭个整夜。
可是再不走,等血腥味被风吹散之后只怕还会有其它的狼再过来。
到时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她。
含笑这一路不知道是连滚带爬还是连跪带爬,一片漆黑的灵山让她每一秒都像是在往地狱深处去,前所未有的惶恐深深地攥住了她疯狂跳动的心脏。
当再一次看到前面出现高大的黑影时,以为自己被吓得失去了说话能力的含笑终于捂着头尖叫了出来。
“啊!”
已经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的她以为自己遇到了山鬼,这一声叫终于让她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点,紧接着就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含笑!”
温煦温暖结实的臂弯将她环在其中,因马不停蹄赶来而急促粗重的呼吸声传来,带着熟悉的那个人的味道。
含笑闭着眼睛大口地喘着气,没错了,是他。
微微放松下来的含笑脚一软,滑了下去,温煦搂住她阻止她的身体再往下滑,“含笑,你手怎么了?”
他看到含笑的一只手,以奇怪的姿势垂在身侧。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雪天狼群缺少食物,会下到山腰甚至是山下去寻找食物,赵越此举其实是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
难道温絜已经知道了含笑尚在人间?不对,苏家已经发丧,温絜远在西北根本不可能知道含笑被他救起并带回了西北。
“被咬断了。你说......”含笑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湿意,“我脸上有疤,手还断了,还有人要吗?”
骨肉被生生咬碎的感觉,她怕是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了,不过她也清楚以一只手为代价其实是很划算的。
她抓着温煦的手臂,用力到几乎要将指甲嵌到他的肉里去。
她害怕,极度的害怕。
“没关系的,含笑,傻子和丑八怪,也算般配。”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
天太黑,她看不清温煦什么表情,可是这句话几乎让含笑心底淌出了血。“谁是傻子?”
“我。”
原来,原来那天被人从水里捞起时恍恍惚惚间听到的那句话是真的,他真的说过。
就算知道你不是天神,我也希望在我危险的时候,你都能来。可是就算你不能来,我真的死了,走在黄黄泉路上也不会责怪你半分。我想,我对你大概是什么都很介意,又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原来,真的是你。
“我走不动了。”最终,她只说了这样很没气势的五个字。
温煦把她横抱起,声音温柔得像西天那几点星子,“我抱你。”
“我手废了,脸上又有疤,真是太难看了。”
“你不是说疤痕是男人的勋章吗?”
含笑看着他的颈脖,她现在急需转移下注意力,真想一口咬上去试试。“你还真当我是男人啊?”
含笑说完忽然死死咬住了下唇,温煦看她那样子,心里又是一火,“不准咬,松开。”
含笑松开后不住地抽着气,脸色惨白得不似人样。“不咬我自己咬你好不好?”
被畜生咬这么一口你来试试,站着说话腰不疼。
“好。”
没想到温煦就那么同意了,含笑无力地摇摇头,痛得虚脱了的身体开始阵阵冒冷汗。“没用的......大侠你还是快点走......我的手还可以抢救一下......”
如果是你的小师父你肯定就一口咬上去了是吧?
温煦四肢百骸都泛出凉意。这样的心境让他表现出来的是更加的漠然的态度,脚下步子飞快,几乎都顾不上含笑越来越大的抽气声。
一路的颠簸让含笑靠在温煦怀里一直处于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眼前一幕幕浮过的,都是清晰的幼时记忆。含笑苦笑,她自己的记忆所剩无几,反倒把别人的东西越记越清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失去自己的记忆,完整地成为原来的苏婉柔。
温煦没有把她再带回营地,而是在紫川城内找了个大夫。
本就是孤家寡人的老大夫对新年并不执着,照常接收病人,所幸含笑的手臂没被咬断,只是伤口皮开肉绽过于狰狞。
老大夫清洗伤口,配药敷药,一顿忙完后,在大冬天的也冒出了一头的汗。
知道含笑的手臂无事温煦总算放下心来。
老大夫提了壶酒出来问温煦能不能喝酒,含笑已经睡着了,温煦看她面容平和才稍稍放下心,出了门跟大夫到了院子里。
树影几枝横斜,老大夫将酒壶放到温煦面前给他倒了一杯,“过了这个年,紫川城怕是就不会太平了,来喝一杯吧。”
“多谢,我不喝酒。”
温煦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因一路风尘看上去稍显疲态。
老人家也不坚持,自顾自地倒着酒,放到嘴边缓缓地喝上一口,被辛辣刺鼻的酒味给熏得咳嗽不止。温煦见他咳得狠了,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知道老大夫长舒一口气,涨红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一生无儿无女,老伴又去的早,没想到这个除夕竟还能有年轻人陪我过,这年过得还不算太差。你跟那个姑娘,是夫妻?”
温煦摇摇头,后又点点头。老人家说的不错,他们本来就该是夫妻。
老人家了然于心,“是未婚夫妻吧?她好了以后你就赶紧待她离开紫川吧,听街坊传言开春以后怕是就要打仗了。”
坊间传言?温煦问,“谁跟谁打?我倒是从未听说过这回事。”
“看你样子应该是外地人,不知道实属正常,”老人家把酒壶放到温炉上慢慢地烤着,一股酒香慢慢溢了出来,“前阵子传言西北王欲造反,他有意拉拢温将军,特地去了营地,谁知惹恼了温将军,现在温将军跟西北王势同水火,朝廷又岂会对意欲谋反之人坐视不理?”
趁我离开的时间你们竟演了这么一出么?温煦点点头,唇边一丝笑意森然。
原来大牛受伤了也不叫唤是这么个理儿,亏他还以为温絜真能忍下那么口气。
开春之后西北一战定然使京中兵力亏损,乔渊和单无双正好借机铲除以温絜和冯相为首的异己在京势力,甚至有可能等苏婉仪生下皇子后将近年来不那么听话的傀儡皇帝废掉再立新帝,名正言顺。
只是乔渊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好了点,真不知道当单太后看到秦子木时会做何感想?
温煦想到含笑对秦子木的心意,心又止不住地往下沉。
如此一来,她是一定不会原谅的。
与寂静荒凉的西北不同,此时京中正灯火辉煌,喧闹声震天。
护城河里是莲花形状的流水浮灯,远看粉色的一片闪烁着点点灯火,似天河流萤,芙蕖映日。
“麒儿,要不咱们也放一个?”这灯十成有九成是从他手里卖出去的,得了钱又得了趣的苏清诚对着小小的莲花灯也有了点兴趣。
原本只是在七夕灯会卖给小女儿家许愿的玩意,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祈福的工具,只是说法不同便又让没卖出去的东西变成了白花花的银钱,林麒对于苏清诚这活络的心思也是不得不佩服的。
“你要写谁的名字?”林麒问。
“小妹,”苏清诚说着已经拿了两个,一个塞到林麒手里,提到含笑,他神色还是黯然,但是比起刚开始那几天已经好了很多,“既然是祈福,当然要写最想保护的人。麒儿准备写谁?”
“最想保护的人么?那自然是双亲。”林麒刷刷几笔写下父母的名字。
苏清诚颇为失望,转过身在莲花灯摊边拿笔写字,“麒儿竟然都不想保护我?”
他显然忘记了林麒所学暗器之术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用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