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一直没有跟他说话,温煦第一次在含笑面前自言自语,就像当初来西北这一路上,含笑那样。
他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含笑却做不到。
“哦,还有,你最好多给我准备几味活血化瘀的药,擅自离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温煦在想着怎么回去面对温絜的同时还得考虑下他跟含笑的关系,如今营中大家对他跟含笑的关系几乎是心照不宣,让他这个什么都没做过的人变成温将军手下靶子实在不划算。
“温煦,我想我还是不要跟你回去了。我一个女子留在军营里实在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会问问老大夫他需不需要帮工或者学徒......”含笑知道她必须赶紧找到子木,时间拖得越久,找到他的希望就越是渺茫,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种再也见不到子木的感觉,“就算不要,我也可以另找出路。”
“你只是想找到秦子木,不是怕给我添麻烦。”
温煦一针见血,含笑沉默半晌,还是点点头,“我是为了找他来的,我必须找到他。”
温煦忽然想笑,你想做什么我不是由着你?摆出这种“我非他不可”的模样来给谁看呢?“我知道了。”
他这样说着,出了门,外面的寒风一下子灌倒嘴里引得他呛了几口,咳了几声才稳住了气息。含笑披头散发地追出来看到就是他高高大大的背影,在见不着半点绿色的庭院里显得格外萧索。
那个背影,她是熟悉的,在苏家见过,在西北一路见了无数遍,她无数次地看着他的背影想,难道他真的不是温煦吗?可是一个人就算容貌可以改变,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不经意流露的表情......他就是温煦啊......
“温煦,温大傻!”她冲着快速离开的背影叫了一声,温煦只微微顿了顿,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的含笑勉强才说出了后半句,“等找到子木我一定会再去找你的。”
等你找到他,呵。
温煦走的太急,一路只听见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几近呜咽。
等你找到他你就再也不会来找我了,等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就再也不会想见我了。
“还好,我还没有太过在意你。”
温煦把这句话说给自己听,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复着,好让自己相信还好,可是相信什么呢?他不知道。
温煦走后,含笑觉得茫然,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身边从来都是有人在的,以前有子木现在有温煦,但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如果找不到子木,她就只能是一个人。
“温大傻,你说你要走就走......好歹留给我点银两啊......”
跟温煦在一起的时间几乎都是她在叽叽喳喳地说话,温煦虽然都会回应但是多半漫不经心,身边突然空了,她无所适从。
老大夫第二次来给她送药和吃的,她就站在庭院里一直看着温煦刚才离开的方向,老大夫看她那样子,连连摇头,“夫妻哪有隔夜仇,你们年轻人啊,就是瞎折腾。”
“大夫,我大概还得了另一种病,”含笑按着胸口,“这里老是时不时抽痛,还痒。”
身为过来人哪里会不懂含笑是个什么症状,老大夫只嘱咐她把药喝了,问她有什么打算。
西北王府邸她是进不去的,只能另想办法,可她现在身无分文,除了温煦送给她的玉璧,她什么都没了,“大夫,我还有事情要做,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含笑请老大夫帮忙写了一封信,将子木送给她的银色珠花用一块布包着一起封到了信封内,“请帮我送到京城清麒号药铺,林麒亲收。”
含笑离开之前,老大夫给了她另一个信封,含笑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是他给我的?”
“听说你们是未婚夫妻,姑娘,有什么事还是得好好说,你夫君他不会说话,心还是好的,那天你们吵架了,他看起来很不好。”
含笑郑重地把信封收起来,对老大夫点点头,“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紫川城的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再往前走,就是西北王府邸。
含笑停下来,把信封拿出来拆开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张纸,是张银票,除此之外哪怕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把银票放回怀里,一时心里五味陈杂。她找个了不起眼的墙根蹲着,涨得发酸的眼睛里眼泪终于一滴滴掉了出来。
原来......他什么都想到了......
两个追逐着的孩童跑到含笑身边,停下来看着在寒风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含笑,嘻嘻哈哈笑了半天,最后还丢下两个铜板给她。
小兔崽子,笑就笑了竟然还把我当成乞丐!
含笑来不及把湿漉漉的脸给擦干净便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面前两个胖小子,一手一个。
“喂,小屁孩,问你们点事。”
两个胖的快成球了的小孩因为穿得太多想扭都扭不动,含笑轻轻松松地就把他俩给拉到了墙角。
萧炜胖得眯起来的眼睛死死瞪着含笑,也许这样子在他感觉颇具杀伤力,可是那么一个肉团努力装凶的样子在含笑看来就是在恶意搞笑。
萧焕指着含笑,警告她道,“你你你......你个臭乞丐,快点放了我们!不然......”说到这里他又卡住了。
含笑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联想起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决定不跟这俩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屁孩一般见识。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了你们,小屁孩,你们家就住这附近对吧?告诉我,最近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很好看的哥哥啊?会治病那种。”
萧焕眼珠子一转,“没看到过。”
这小屁孩,分明满脸写着“我见过”,含笑觉得此时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几分钟过去,萧焕和萧炜两个肉球手里捏着一把冰糖葫芦吃的满嘴是粘粘的糖,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跟含笑说,“他走了......好多天前就走的,说是要去找人。”
子木他......是要找我吗?含笑想了想,觉得找父母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一些,问萧焕,“那他在王府做了什么?”
萧焕正要开口,却被萧炜给狠狠踩了一脚,“姨娘说了不让把这事说出去!”
果然这俩肉球是从王府里面的跑出来的。
含笑换了副悲伤的面孔,“那个人是我的哥哥,他从小就走失了,我奉爹娘的命令四处寻他,终于打听到了一点消息说他来了西北,如果再找不到他......家里的病重的爹娘可怎么瞑目啊......爹娘......我对不起你们......”
含笑作势就要捶着胸口嚎啕大哭。
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软,萧炜的表情果然就变得十分同情了,他抹抹黏糊糊的嘴,拍拍含笑的肩,“既然吃了你的糖葫芦,那就悄悄地告诉你吧,他治好了姨娘的病就走了,好像是要进京去考状元。”
萧焕纠正道,“是认亲去了!”
“是考状元!爹爹还给了他一封信呢,说是要带给冯相!”
“是认亲!他自己跟我说的他有家人在京城!”
两个偷跑出来的小孩争论了半天,他们最后的出结论是,认亲加考状元。
得出结论以后他们回头再看含笑,她人早已不见踪迹。
离开云雾山那晚她看到的黑衣人如果就是温煦,那么子木当时说到的那句被她听到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便是对着温煦说的,她刚一从京城过来子木便回了京城去,不可能这么巧的,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如果她真是单太后跟乔国公的私生女,苏家用苏婉仪冒名顶替中间最重要的助力就是秦川,太后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能知道她女儿是谁的只有秦川,所以秦川试图杀了她,好让苏家的计划得以实现,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能活到今天?
莫非是秦川饶我一命吗?
但是他为什么要饶我一命呢?还要假死让我有理由回到苏家?
子木回去京城又是为何?真要考状元?以他的学识悬壶济世还可以,要考状元简直是天方夜谭。认亲吗?可是他在京城哪里有亲戚?
含笑按着在京城护城河中被撞上的地方,那里因为周围白皙光洁的皮肤而显得非常扎眼,感觉到痛了她才放下手。
每次温煦一不跟她说话她就会按着这里假装很疼的样子,现在温煦不在身边,没有人会再打开她的手叫她不准去碰。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去摸摸碰碰。
温大傻......你真是好样的......
秦子木你也是好样的,全部都把她一个人排除在外。
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就像慢性毒素一样慢慢地在渗透着她的肺腑,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还能不能相信什么人。
随着苏婉柔的死,她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就断了,那为什么,她还要想着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