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秋,天气乍暖还寒。前日里还是艳阳高照,使人于街道田野汗流浃背。哪知方过一夜,风儿却变的凉了。老天爷尽使性子,哪还有秋高气爽。
然当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于此怎会在意。更且天气转寒,才能去那关门足足一年的浴堂子好生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将全身放松,与蒸汽作舞,使毛孔大开,把疲惫尽去。那般滋味,怎不使人安逸流连。
“少爷!依小的来看,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虽是凉风阵阵,日藏云海,这午时却与往常一样。漫漫长街,摊位小贩叫买叫卖,行人过客络绎不绝。摩肩接踵中,一名锦衣公子昂首而行。但见他身长八尺、彪腹狼腰,漫长脸上鼻挺唇薄、蚕眉鹰目。着一身青色紧衫、穿一件深色长裤,手上提一柄四尺长剑,脚上踩一双乌青快靴。虽稍显稚嫩,却也是威风凛凛,英气逼人。言者在其身侧,五尺身材,岁约舞勺,乃一男童,却正是那公子哥的随从。
那锦衣公子听罢一笑,随口道:“才有多久!咱们出门还不到三个时辰,且再耍些时候也不晚!”说罢爽朗一笑,当先迈步便走。那男童见状一急,忙紧跟两步,道:“少爷慢走,且听小非说。此番偷偷溜出门来,比之以往都要久些。若要再耍,回去又要被老爷罚你抄书了!”
锦衣公子听罢不由顿步,看向男童满脸讥笑,道:“我才不怕抄书!我看是你怕被我爹爹他又打你屁股吧!啊哈……”
男童闻言满脸委屈之色,道:“少爷你每次偷偷出来都被老爷发现,我小非一没有少爷博学的万一,哪一次抄书不是累的手都抽筋了。二没有少爷的强健体魄,回回不都是卧床数天。还累得少爷反过来照顾小非,这次出来这么久了,咱们再不回去,怕是老爷的惩罚比之以往来的更要狠辣了……”
这男童满脸哀求,那公子却满不在乎,笑道:“无妨无妨,爹爹打你自然是为了你好。谁让你读书不如我用功,练武不比我下力的。啊哈……这天气如此之凉,想必澡堂子也该开门了。本少爷今日心情大好,请你去泡澡如何?”言毕不再理会小非的愁眉苦脸,拉着便走。
转几条繁华巷口,过几道熙攘板街。这锦衣公子年纪虽小,在这河北安平县的威风倒是不少。这一路行来,但凡有人逢面,不论男女老幼,无不向其施礼招呼。锦衣公子虽看似浪荡不恭,但当彼时,却也都一一回礼,好生客气。此等架势,倒颇有点德高望重的意思。
二人来到西街“王记浴堂”,大步而入。那王掌柜一见锦衣公子,慌忙迎出柜台,拱手笑道:“哟!裴少爷大驾光临,快快有请!”
裴冲满脸含笑,见堂中澡客不少,自怀中取出一锭大银抛给掌柜,道:“王大叔安好!才开门几日,生意便这般兴隆,可喜可贺啊!”王掌柜接过大银,却并不入怀,反递到裴冲手中,笑道:“托裴少爷福,才能如此红火!啊呵……令尊裴兄长乃今世孟尝,莫说咱安平县内谁人不敬,便是整个中原大地又有哪个不服了!虎父无犬子,裴少爷又生就侠肝义胆,替咱安平县除去了多少不平事。今日能来敝堂已是大喜,你王叔叔便是收朝廷的钱,也万万不能要裴家父子的银子啊!”
裴冲听罢讪笑,却也不好再送出银子,道:“王大叔言重了,小侄好生惭愧!”
王掌柜不再多言,自取出柜锁钥匙交给二人,又寒暄几句方才作罢。裴冲不再推辞,拱手入内。
浴堂内有一大水池,五丈呈方。其上云雾缭绕,热气腾腾。裴冲二人将衣物长剑锁于柜中,步入其内。迎面者尽是些赤条条光不溜丢的汉子,却也多为面熟之人。不消多说,自也少不了一番寒暄。
裴冲坐在水池中四仰八叉,不时指点小非左右搓擦。其身侧亦有一年长澡客,须眉须发,笑吟吟抱拳道:“裴公子安好,老朽黄黔有礼了!”裴冲听见招呼慌忙还礼,道:“啊呵……原来是木材庄的黄老伯,失敬失敬!”
黄黔闻言一笑,道:“岂敢!裴公子家中富贵,若需泡澡,怎地来这鱼蛇混杂之处呢?”裴冲爽朗一笑,道:“家中浴盆忒也小了些,怎及得上这宽敞之地泡的爽快!”黄黔附和一笑,赞道:“裴公子果然好生痛快的性子!”
裴冲微一摆手,道:“不说这些,不知黄老伯近来生意可好?”
那黄黔听罢却是色作沉吟,垂眉道:“唉……小本生意,哪及得上贵庄遍布中原的绸缎买卖。”裴冲听的暗暗好笑,心道:“早就听闻这老儿性子奸诈,听他话里含酸,尽是嫉妒。嘿……看他说些什么,要与我使些什么伎俩。”
只见那黄黔自怜自哀一阵,轻叹道:“老朽生意日渐萎靡,到头来怕是连棺材本都挣不出来咯!”言罢看向裴冲,笑道:“‘今世孟尝,河北裴通’的名号响彻中原,若是贵庄日后的绸缎运送能照应老朽庄上的木箱……”
裴冲暗笑,心道“果然如此”,忙将黄黔话头打住,道:“家中之事,小侄向来不去过问。黄老伯若是有心,何不与我父亲……”裴冲一句话尚未说完,澡堂内却是一阵大乱。
“快抓小偷……”一名赤条条的大汉自水池中腾身站起,溅起一大片水花。裴冲忙拿眼去看,顺着那大汉目光望去,却果真见到一瘦小身影手提数只钱袋要走。
这时众澡客亦发现那人,有几个识得钱袋的已神色慌张的喊叫起来。裴冲当即跳出水池,对众人道:“诸位大哥莫慌,且看裴某拿他见官!”余人眼见裴冲出头,却也都暗暗松了口气。
裴冲不再多言,忙到锁柜取出物件,把衣物胡乱套了,提起四尺长剑便追了出去。待追到澡堂正厅掌柜处,却哪里再有小偷的影子。裴冲焦急,正要追问满脸惶急的王掌柜,王掌柜却指着与男澡堂一厅之隔的女浴处抢先说道:“贤侄来的正好,那偷儿逃进女浴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