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冲闻言一惊,慌忙回身看去。只见那老者佝偻着身躯,身高不过五尺。长长的脖子上顶着小小的脑袋,那脸上却罩了一张丑陋的鬼面具。然而这老者虽然全身透着诡异,穿着却是一副儒雅书生打扮。
裴冲见他如此怪异,满是阴鹫,好似恶鬼一般,只觉头皮一麻,问道:“尊驾是何人?怎么识得在下?”
那鬼面书生听罢喋喋一笑,道:“裴冲,你可知老夫在这华阴县已经恭候多时了?”
裴冲闻言一阵惊疑,强笑一声,道:“哦?尊驾等我作甚?”
鬼面书生道:“等你自然是为了那‘小盘龙棍’。嘿,你只要乖乖交出来,老夫还能考虑让你死的舒服一点哩!”
裴冲闻言一怔,将那鬼面书生又自细细打量一阵。一番心念电转,却明白了七八分,他面色渐冷,道:“你这厮!难道,正是与莫家三个狗贼沆瀣一气,也是杀害我满门的凶手么?”
此时那鬼面书生已走到二人身前,他嘿然一笑随手一掌将那少年击飞,顺着山坡滚落无踪,又将手掌抬起,于裴冲问话却是不理,只顾道:“你若不乖乖说出小盘龙棍的下落,老夫也说不得要让你生不如死了!”
裴冲顾不得理会那人,慌忙蹒跚到悬崖边上。往下一望,那深渊何止百丈!
眼见一路共患难的小兄弟生死不明,他不禁潸然泪下。只觉嗓子眼上一甜,“哇”一声喷出一口血来。他匍匐在地,反观一身伤毒,几与将死之人何异?想起连日来身心疲惫,日夜思亲,怎堪煎熬,不由暗忖:“天要亡我裴冲,为之奈何?活着如此痛苦,还不如早些去寻爹爹娘亲,也好团聚!”
一时竟已万念俱灰,凄笑道:“嘿……果真为了那棍子么……呵,你这厮还是杀了我吧,也省得我那兄弟黄泉路上感到孤独!”
那鬼面书生听罢脸色铁青,举起的手掌已渐渐变成暗黑色。他啐了一口,喋喋笑道:“须知老夫这一掌下去,你可真就‘五内俱焚’了!嘿嘿……你只会受尽这焚心之苦,想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裴冲听罢虽然毫无惧意,但心里却有着万千思绪。想到鬼面书生一伙人苦苦追寻的小盘龙棍正在怀中安放,一旦他身死之后免不了便会被其搜去,却只是无可奈何。
但若果真如此做个糊涂鬼,岂能心甘。他思忖良久,冷冷的看了看鬼面书生,心下已有计较,道:“若要裴某说出小盘龙棍的下落,须得先说出你们为何因为小盘龙棍杀害我满门!”
他心里已经决定,只要鬼面书生说出因由,便将怀中龙棍抛入道旁悬崖。就算临死,也要知道些原因才是。谁知鬼面书生闻言冷笑连连,道:“老夫没工夫跟你小子废话,你若再不说,我这毒掌可就真打下去了!”
裴冲听罢不禁黯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鬼面书生见状面上怒气一闪而过,双眸现出毒光,一掌对着匍匐在地上的裴冲背上便挥了下去。
裴冲静静的趴在地上,只觉背上一阵腥风呼呼刮来,心儿却不知为何一下子平静了。
当死亡近在眼前,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不是父母惨死的模样,不是一路逃亡的落魄。而是合家欢乐的幸福,和师父、师姐那么温柔的相貌。
一切仿佛都要结束了,然而许是裴冲命不该绝,亦或老天爷总爱捉弄人们的命运。当他坦然迎接死亡的时候,老天却偏偏不让他解脱。
就在鬼面书生那一掌堪堪打中裴冲之际,密林中一道青影如一道电光闪过,眨眼间窜到了他的身上。
鬼面书生未及反应,只觉全身一紧,如被铁索缠身,一股巨力将他束缚,却是再也使不出丝毫气力了。
全身冰凉,耳边闻来“嘶嘶”的怪吼声,鬼面书生不由闷哼。蓦然抬头,眼前竟陡然间扬起一只大如栲栳般瘆人的三角头颅。鬼面书生一惊,拿眼一看,却是一个长着独角的巨大蛇头正向他吐着信子哩!
那青蛇极为硕大,水桶般粗细,足有两丈长短。此刻将鬼面书生裹得严实,威猛无比,好像择人而噬一般。饶是那鬼面书生武艺高强见多识广,当此之际也早已变作面色煞白。他两条臂膀被青莽紧紧缠绕,哪里还能再动上丝毫!
却说裴冲合眼等了良久,不由奇怪,张开眼来一见亦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正怔怔的不知所措,密林中一道出尘身影却潇洒踱步呼吸间来到了眼前。
那人虽然来的极快,却好似闲庭信步一般。二十多丈的距离三五步便迈了过来。裴冲眼见那人飘然脱俗,不由得肃然起敬。
只见那人身穿一件破旧道袍,面相红润饱满,气质洒脱直若神仙,鹤发童颜哪里能辨认出年岁。
道人轻捻长须,微抖拂尘,将裴冲扶起,淡淡笑道:“孩子莫要惊慌,老道料那书生不会伤天害理。”言罢不等裴冲说话,回身举步走到了兀自闷叫挣扎的鬼面书生身前。将拂尘一抖,淡然笑道:“青龙道友不会无故伤人,你可放心!”
那鬼面书生闻言犹自战战兢兢,脑海中灵光闪现,一时识出道人身份。他放弃挣扎,道:“小……小人不知先生驾到,尚岂恕罪。还请……还请先生把……请仙莽饶了小人!”他虽然强压震惊,语气却是颤抖连连。
说也奇怪,道人听罢微微一笑,拂尘一挥凶狠的青莽便即脱开鬼面书生,向华山之上窜去。犹如刮起一阵疾风,眨眼便没了踪迹。鬼面书生松了一口气,挣扎起身极为恭敬的对道人施了一礼,道:“先生安好!小人多有冒犯,万望先生莫要责怪。”
道人闻言微微一笑,道声“无妨!”,又道:“尘世虚浮,老道本不想再去掺和。然万物有灵,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小书生,你因何要对这孩子使毒?”
那鬼面书生听罢忙不迭再施一礼,干笑道:“先生说笑了,小人哪敢造次。只是那小贼‘取’了我家中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小人不得已这才一路追了过来。”
白云先生闻言满脸淡然,微微一笑道:“哦?啊呵……你所说的,怕是叫人难以认同吧!小书生,你可莫要真当老道不识得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