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恩略作沉吟,未几才道:“此事倒是说来话长了,韩兄可曾听说过华山之上有一位唤作‘白云先生’的前辈高人?”
韩橐驼闻言更是双眉一挑,道:“如何不知!此事难道与那前辈还有何瓜葛不成?”
王继恩道:“倒也无甚瓜葛可言,只是三年前白云先生又受当今圣上邀请入朝,老先生仍是谢而不仕,圣上无奈,只册封老先生为‘希夷道人’。将离之时,老先生竟不知从何处得来了盘龙棍,将其内物事呈献给了圣上,圣上与那前辈倒是皆大欢喜,却教咱家如何拿出韩兄所需,唉……”
韩橐驼听罢心中犹如推翻了五味瓶,品不知甚么滋味,眉头紧蹙久久难以成言。寻思:“莫不是天意如此?那‘九五之术’天命所归,如今还是落到了他赵宋手里!”念及此,竟已老泪纵横,脸现绝望之色,低声喃喃道:“先皇昔年三十年之志,‘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我老父韩通不能保你功成大业,使我大周这偌大的江山不慎落入赵玄郎小儿手里,韩门一族已成为天大的罪人。而今眼看黎明在即,‘九五之术’将要落入小人手中,本能助小人大破赵狗江山,而今却……而今,莫不是苍天也要灭我大周复辟之望么……可怜我韩门满门忠烈,小人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周世宗啊……”
众人眼见韩橐驼跪在地下捶胸捣足,如锥心泣血却悲切息声,无不惊异。唯有那王继恩面有惶急之色,生怕这韩橐驼悲痛之下嚎啕大哭,将那大逆不道的满腔凌云志气当众抖露出来连累自家,再也不敢迟疑,急张拘诸慌忙将涕泪纵横的韩橐驼搀起,尽心好言相慰,良久才让他止住啜泣。
韩橐驼兀自满脸通红,向满脸关怀之意的王继恩抱拳以示无妨,深知却乃错怪了他,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其唯一的爱女掳来要挟,思来实在大大不该,当下面作愧疚,道:“这些时日以来小弟着实糊涂,错怪兄长,万望王兄莫要责怪!”
王继恩见稳住韩橐驼,心下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见状慌忙回礼,道:“韩兄言重了,咱家怎会怪罪韩兄,只望韩兄好好保重身体,那大事……”说到此略作迟疑,压低尖细嗓音劝道:“那大事既然失了‘九五之术’的助力,不若就此安定也罢。咱们兄弟闲时品茶论道、平平淡淡的活着不比什么都好!再说……你我兄弟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谈什么大事啊……”
韩橐驼闻言却是大摇其头,斩钉截铁道:“王兄此言差矣,那大事咱们早已筹划多年,岂能轻言放弃。嘿……不说没了那区区‘九五之术’,便是拼上韩某满门性命,老夫也在所不辞!王兄放心,老夫有生之年定能成事,待寻到周室正宗皇家血脉,便是我韩某揭竿起义之时!到时候……到时候王兄功德盖世,荣华富贵定会比现在多上十倍百倍!”
韩橐驼不理王继恩满脸苦色,抱拳铿锵,道:“今日就此别过,且容小弟准备些时日,到时定然第一个叫上王兄!”言罢拉起一旁阴晴不定的水萧娘,转身便走。独留王继恩苦不成言,满面怆然。
却说裴冲隐于屋檐之上,观之现在实在惊骇滔天,“王继恩”、“韩橐驼”、“赵宋朝廷”、“小盘龙棍”、“九五之术”、“裴家惨案”,这些词字让他仿若间好似抓到了点什么,但更多的却是重重疑窦。他摇了摇头,仿佛要把杂乱的思绪撇开,但始终难以摸清事实真况,不由一阵叹息,寻思:“虽然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人策划了这一场阴谋,但眼前这姓王的鸟厮恐怕与我裴门一案也脱不开关系,之前听那丑教主说什么助他成事,或许……或许这姓王的鸟厮便是酿成我裴门惨案的罪魁祸首也说不定……”
此时微风乍凉,火轮已然西陲,黄昏悄然而至。
院中王兮兮兀自责怪王继恩轻易将那韩橐驼二人放走,王继恩满脸溺爱,抬手刮了刮王兮兮娇嫩的脸蛋,竟突然转身看向裴冲藏身的屋檐处,冷冷笑道:“哼!上面鬼鬼祟祟的鼠辈还不快快现身,看了这么久,还想等到何时?”
此言一出,裴冲不由大惊,方知那王继恩竟然早已察觉了自己所在。王兮兮一脸迷惑,正要相问义父,却陡闻腾空之声微微,院中多了一名长身男子。她见这男子生的俊郎如玉,浑身刚毅生就凛凛虎躯,却正是多日来教自己牵肠挂肚而又肝肠寸断的裴冲。她一双明亮的大眼当即便已红了,思来定是他得知自己不慎落入韩橐驼二人手中,放心不下一路跟了过来,念及此竟是喜极而泣,踉踉跄跄便即向裴冲奔去,娇呼道:“冲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有情意的……”
此刻再次面对王兮兮,裴冲心头却是滋味难名。他眼见王兮兮欺近欲要搂抱自己臂膀,不由脸色一凝,不动声色挪开一步,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请王姑娘自重!”
王兮兮怔了一下,好似傻了一般,裴冲不顾韩橐驼武艺高强苦苦寻来自己,她本满心欢喜,此刻却如此不咸不淡,她不知为何,一时竟然欲言无声,只张口喃喃,道:“冲哥!你这是为何?”
未等裴冲说话,那边王继恩却已眉头大皱,一把拉回王兮兮,怒道:“什么这是为何,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怎会识得这个小贼?”
他见王兮兮仍旧呆愣,不由赫然而怒,推开王兮兮,怒视裴冲,冷冷道:“好个裴冲,果然便是你这小贼!”
裴冲道:“你果然识得我,当年为何又要替在下解围!”
王继恩不禁自嘲一笑,哂道:“嘿,那时咱家怎识得是你这个小狗!”原来当年王继恩纠集人手去作下大事,不想那几人竟不慎漏了裴冲,皆各自分头寻找侥幸逃脱的裴冲。王继恩得知亦匆匆赶去,不想阴差阳错,他不但在水萧娘符延昭手下救了裴冲一命,更是平白轻易将裴冲放走。当莫家三煞与他会合告知了裴冲相貌之后,王继恩自然捶胸捣足大呼后悔。此事一经三四年光景无一日不耿耿于怀,再次见到裴冲,他自然目眦欲裂。
且说裴冲听得王继恩三言两语,心下已然有数,腾腾怒气填膺,恨声道:“好!我且问你,我裴门一案,你便是主谋,是也不是?”
王继恩闻言不禁喋喋怪笑,戏谑道:“是又如何?哼,今日你这小狗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咱家这院子了!”
裴冲勃然大怒,戟指喝道:“老贼!我与你不共戴天,今日便要娶你狗命,祭奠我裴家一门三十七口冤魂!”他再也忍将不住,怒吼一声抻指便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