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调、天光渐隐,夜色悄然而至,万籁消声俱寂。一轮圆月若隐若现,杏林中昏昏暗暗,其深处果然有数道身影借这四野皆空谋言论事。
那几人正是韩橐驼合水萧娘二人及久未露面的莫家三煞。一堆篝火烧的正旺,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柴禾声,韩橐驼鬼面早已掉落,但见一张三角丑脸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更显狰狞。他却浑然不知,脸上兀自挂着笑意,眼光不时扫过莫家三煞,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忽然,原本满脸沉吟的莫老大自嘲一笑,叹道:“想我莫家三煞昔年于黄冈之时何等威风,如今虽是龙游浅水,但……但也万万不能叫人随意欺凌!”言罢脸上厉色不断闪现。
那莫老三兀自神色冰冷一言不发,但一旁莫老二却早已腾身站起,喝道:“不错,俺三兄弟怎么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姓韩的你如今口口声声说要将俺莫家三雄改投你左派,却是何意?”他怒发戟张,气势汹汹点指韩橐驼,大有一言不对便要动手之意。
韩橐驼见状不由微微一笑,说道:“莫家三雄武功高强,‘小三才阵’威震江湖。武林中人但凡提起,有谁不会竖起拇指拍手称赞!韩某虽也有些本事,但哪有能耐肆意教三位兄弟转做我的手下。”
莫老大闻言冷哼一声,道:“那韩教主适才声称让我等跟你一块儿回鹤鸣山聚义,又是何意?”
韩橐驼笑道:“今日邀三位兄弟过来不为别的,乃是韩某有一场天大的荣华富贵想送给三位!”
此言一出,那三煞不禁都面现哂笑,莫老二道:“姓韩的你莫不是吃饱了闲的前来消遣咱们?若果真有如此富贵,你岂会平白送给咱们!哼,你莫非当俺三兄弟皆是三岁的孩童么?上次杀那姓裴的一家,教俺等到如今都翻不了身,那时节才给了俺们区区三千两银子,这笔账俺还没找你算清呢!”
韩橐驼眼见三煞目光不善,不由大笑摇头,道:“错了错了!你我都知那乃是王继恩那厮小气,怎能赖到韩某身上!啊哈……况且,韩某既然有那万两黄金的承诺,又怎会戏耍咱们兄弟!”他顿了一顿,又道:“韩某也曾去王继恩那个没鸟的阉人那里替兄弟们讨过公道,但那厮着实可气,不提也罢!但就算那厮抵赖不给,韩某也万万不能亏待了兄弟们。三位兄弟那一万两黄金,韩某早已备齐,此刻正好生安放在我鹤鸣山上哩!”
莫家三煞闻言不由神色大动,皆惊疑道:“韩兄此话当真?”
韩橐驼斩钉截铁,道:“若韩某有半句虚言,则死于乱刃之下,如何?”
三煞见他发下如此毒誓,不由心中大定,相视微笑。莫老大打个哈哈道:“韩兄既有此言,我三兄弟却果真错怪于你了!”微微一顿,又道:“不知韩兄说的那场天大的荣华富贵……可否细说一二?”
韩橐驼道:“那岂止仅是荣华富贵,若一旦事成,三位兄弟就是位极人臣,尽踏这大河江山恐怕也未尝不可!”
他见莫家三煞均脸现狐疑,忽道:“你们可知韩某是谁?”
三煞闻言一时愣怔,皆道:“你不便是左派的教主,韩兄么?”
韩橐驼大摇其头,道:“错!老夫乃是‘覆舟水’,前朝将门忠烈之后!”
此言一出,不说三煞大为惊讶,就连一旁原本满脸戏谑之色的水萧娘都惊呼出声。韩橐驼神情肃穆,说道:“诸位可知大周曾有一员虎将,屡建奇功,乃检校太尉、同平章事,侍卫亲军马步副都指挥使,名叫‘韩通’的大将军?”
众人听罢皆颔首,那莫老大道:“确曾听闻过此人,不过传言那前朝将军后被东京‘定力院’里面的一个法名叫作什么‘智奥’的老和尚给杀了,不知是也不是!”
韩橐驼闻言惨然一笑,道:“那智奥老秃驴若还活着,老夫定会将他碎尸万段,可惜早已死去多年了……那赵匡胤小儿阴险狡诈,当年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不顾伦理纲常谋朝篡位,害我老父惨死定力院,竟然还假惺惺的给我老父追封了个‘中书令’,哼……”
众人听罢不禁大惊,道:“原来韩教主竟然便是韩通韩平章的亲子……”
韩橐驼道:“不错!韩某乃忠烈将门之后,自然要子承父志,踏碎这赵宋腌臜江山,复我大周乾坤之业!”
此节中秋已过,夜里天气愈见寒冷,而几人的脸上却皆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那莫老大擦一把冷汗,道:“那韩兄此番召集我等,却是所为何事?”
韩橐驼微微一笑,道:“此番不为别的,乃是邀请三位与我共谋大事!”他顿了一顿,眼见诸人神色转换不定,又道:“不瞒三位!老夫有左右护教二使,皆本领高强、百战不败,手下更合有教众过万精锐,暗中日夜操练已有十数年之久,只待老夫振臂一挥,冲锋陷阵自不在话下。若是三位兄弟能够助我,那‘小三才阵’合数万之众使出,必然震惊天下。”
他这里侃侃而谈,那三煞却是冷汗涔涔,莫老三一张冷脸上早已焕然惊骇,踟蹰道:“教主言下之意,莫不是便用这区区一万兵马与当今朝廷百万雄兵开战?这……却要我三兄弟如何相助……”
韩橐驼闻言将手一摆,笑道:“哪里会是如此!将养这数万兵马,乃是作为精锐之师,岂会轻易动用。纵观这赵宋江山,多数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表面确是一副太平盖世,固若金汤。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且看川陕一带,天灾恒然、旱魃肆戾,日夕民不聊生、饿殍载道,那耕田宅院土地等更是多数被贪官奸佞及恶霸寺观强夺强占。嘿,若老夫纠集诸多义士,合出大周柴氏皇族子弟,到时于川陕一带振臂一挥,自然应者云集,结数十万兵马不过轻而易举,便是汇一条百万雄师也大有可能。哼,以如今赵宋重文轻武之势,岂能挡我大周虎豹之众!”
莫家三煞听罢不由暗暗点头,皆有意动,连一旁水萧娘都已目藏异彩,韩橐驼见状不由微笑连连,道:“况且,那朝堂之上,也早有老夫同船之人,加上三位兄弟教演大军精妙绝伦的‘小三才阵’,起事时与朝堂里应外合,这偌大江山岂非手到擒来!到时三位兄弟所得岂止区区荣华富贵,就算是高登庙堂之上,还不是水到渠成之势么?”
三煞听那韩橐驼娓娓而谈,早已心下大动,面面而顾,皆眉头微挑。一旁水萧娘见状,不由笑道:“教主若是能成此事,恐怕当位居首功,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无不可。若如此,奴家可是嫁了一个好夫婿呢!”她咯咯娇笑,又对三煞道:“到时候这天下都是咱们的了,普天之下美女如云岂不是都便宜了三位!咯咯咯……”
三煞耳听如此,不由连连颔首,再没有了迟疑,皆眉开眼笑。
商议已定,众人迫不及待,便要星夜赶路回转鹤鸣山相商大事。然而却未料此时那莫老二竟咧嘴一笑,忽道:“大哥三弟且随韩教主夫妇先去,俺还有些私事要办,随后便到!”
众人闻言不由一怔,那莫老大莫老三更是满脸疑窦,老大道:“咱兄弟三人日夜无有片刻分离,你这夯货能有什么私事?”
莫老二听罢不由面红耳赤,支吾道:“大哥你这话却是什么道理……但凡为人哪里没有些私事了,俺……随后便赶往鹤鸣山,你们先去便就是了!”
莫老大不由疑惑更甚,那一旁莫老三却突然灵光一现,笑道:“二哥莫不是还对那‘桃花苑’中的花魁念念不忘?呵……”
莫老大闻言不由恍然大悟,“扑哧”大笑,眼见那莫老二抓耳挠腮,偌大的一条汉子扭扭捏捏包羞忍耻,不禁嗤笑,道:“你这夯货,果然没有丁点儿出息。那‘桃花儿’虽好,此时你也不应乐不思蜀,当以韩兄大事为重才是!”
那韩橐驼心下电转,也早已听得有几分明白,此刻亦哭笑不得,但却道:“无妨无妨!”他自怀中取出两锭金子塞到莫老二手中,笑道:“兄弟自管去忙‘私事’便罢,这区区钱资权且拿去使唤,老夫等人便在鹤鸣山上恭候兄弟!”
水萧娘看的娇笑连连,道:“当今之世薄情寡义之辈尽是,似莫二兄长这般重情重义的好男子可真是不多了,咯咯……”
莫老二闻言更是讷讷难言,只咧嘴大笑,接过两锭金子胡乱摆手,道:“莫要笑俺,不是有那么一句劳什子什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么,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卷,也知道说的正是英雄只要钻到娘们怀里,就轻易出去不得,如此说来,俺确是个英雄不假!”言罢不再迟疑,咧嘴一笑便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