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一个很忙碌的月份,新生们要军训、高年级的学生要上后山采摘春季里自己种下的果实,老师们要忙着筹备秋季运动会、校方还要安排好中秋、国庆假期期间的值班情况。像凌冬至这种家就在本市,自己又是单身的老师,简直就是假期值班的最佳人选。
凌冬至也习惯了,反正回家的话他嫌吵,不值班的时候也会来画室准备作品。所以对他来说,值班不值班对他影响不大。硬要说有啥区别,那就是值班的时候早中晚要跟保安一起在校园里各处看看。其实监控室一天到晚都有人盯着,真要有啥情况,保安们宁可自己过去解决。带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帮手跑去抓贼,那不是给自己拖后腿么。
放假期间学校的食堂是不开放的,值班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午饭。凌冬至事先备了一箱方便面,又买了点儿火腿什么的放在自己画室里。第一天画得太投入,等醒过神来的时候都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第二天给手机定了时,总算正点儿吃上了午饭。等到十一长假的时候,凌冬至还想这么干,凌妈妈不乐意了。平时周末不回来也就算了,大过节的也不回来,还想不想认这个家了?!
凌冬至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买了一堆东西拎着回家过节去了。
等他磨磨蹭蹭地到了家,凌家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凌妈妈看见他回来,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凌冬至的大哥凌立冬和大嫂韩敏来得早,一个坐在沙发上陪老头老太太说话,一个在厨房里忙活午饭,三岁的凌宝宝手里提着一把玩具枪满屋子乱跑。电视节目里的声音、凌宝宝玩具枪突突突的模拟射击的声音以及孩子玩闹起来发出的尖叫声,吵得凌冬至头疼不已。最要命的是凌宝宝就爱拿着玩具枪追着他扫射。大概是这屋里的人他都欺负过了,就小叔出现的次数最少,还没欺负过。
凌冬至被他闹腾得忍无可忍,一把拽住他的背带裤把个小东西拎了起来,在他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没想到凌宝宝压根不把这几巴掌看在眼里,反而因为被拎着晃来晃去而兴奋到不行。
“还要晃晃,”凌宝宝兴奋得口水都喷出来了,“小叔,宝宝还要晃晃。”
凌冬至彻底败下阵来,扔掉小崽子扑进沙发里狼哭鬼嚎,“爸,妈啊,嫂子……救命啊,我受不了了。”
凌爸凌妈看着家里两个最小的耍宝,都有点儿哭笑不得。凌立冬一边剥蒜一边看热闹,韩敏也笑得不行。她从嫁进凌家开始就觉得这个长相漂亮的小叔子身上少了一股烟火气,神色也总是淡淡的,活的像个假人似的。如今被自己儿子闹腾着,看起来总算多了几分活气。这才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嘛,没事儿总那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午饭摆上来的时候,凌宝宝终于闹腾够了,让他妈抱着上桌吃饭去了。这小崽子也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才能老实一会儿。凌冬至也终于能安安静静地跟家里人聊会儿天了。
凌家人对于他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他们家这个儿子从小性子就野得很,喜欢到处乱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去山里玩,结果他拉着两个小伙伴儿硬是自己去探险,结果迷路了,被人找到的时候,一身校服都快被荒山里的树杈子刮成拖布条了。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自己报的志愿,非要往京里考。他快毕业那段时间凌爸凌妈一直担心他会留在那边不回来。还好毕业之后这孩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回来了。南山学校待遇不错,教的又是他自己的专业,因为不是主课压力也不会很大,校方也鼓励教师们出作品,一年还有两次假期可以让他撒开了出去乱跑。在凌家人看来,这样一个职业对凌冬至那散漫的性子来说简直就是量身定造。
凌冬至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他的世界永远都比其他人更嘈杂,与其留在大都市里日夜不得清净,还不如回到滨海这个相对而言更静谧的小城市来生活。
学艺术的人都敏感。不仅仅对感情敏感,对周围的环境、天气、工作和生活的氛围都十分敏感。在去过了那么多的地方之后,凌冬至不得不承认,还是这个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最让他有归属感。
他会去很多地方,但最终他还是会回来。
凌冬至中午喝了点儿酒,在客房睡了个午觉,下午起来陪着家里人一起包了饺子。吃完晚饭《新闻联播》都已经开演了。凌冬至看着凌宝宝那双冒着贼光的大眼睛,死活不肯在家过夜。这小崽子一看就憋着劲儿要拿他当玩具耍呢,他傻了才会同意留下来。
一家人拿他没办法,只好看着他拎着凌妈给他装满饺子的超大号饭盒,在凌宝宝惊天动地的嚎哭声里落荒而逃。
凌妈一边哄孙子,一边把这个小儿子恨得牙痒痒的,“这熊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又惹得我们哭一场。下回再来,奶奶替你打他!”
凌宝宝抽抽搭搭,“拿拖鞋打。”
凌妈失笑,“好,咱们就拿拖鞋打。奶奶还让他背着你去看长颈鹿。”
凌宝宝一边抽搭一边点头,“还要看老虎。”
“好。”凌妈拍着他的后背,给小孙子打包票,“咱们让他背着你在动物园里跑三圈。”
韩敏推推老公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我倒是觉得就该让宝宝磨一磨他,你看他平时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
凌立冬笑而不语。他这弟弟从小就这样,上初中的时候还有个外号叫小龙女。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是那么容易能改得了的么?
凌冬至可不知道凌宝宝那个熊孩子已经给他点上眼药了。这段日子他光吃方便面了,今天回趟家不但给自己补充了一点儿油水,而且连明天的份儿也带了出来,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的好。
一路吹着口哨回到教工区,还没上楼就看见自己家阳台上亮着一团橙色的灯光。
凌冬至不由莞尔。
这个橙子形状的地灯是他上个月网购的,当时小样儿也在场,非逼着他挑这一款。这个地灯就是他给这帮小家伙准备的,按压式的开关,随便拍一爪子上去就亮了。这也是凌冬至的要求,如果晚上来他家的时候赶上他没回来,一定要把阳台上的地灯打开,免得他大半夜回来一开门就看见一对一对冒着绿光的眼睛。
凌冬至开门进屋,冲着阳台的方向吹了个口哨,“谁饿着肚子呢?我这里有饺子。”
阳台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冒出来三四个猫头。
凌冬至换鞋洗手,拎着饭盒往阳台上走,“饺子里有盐有调料,你们都少吃点儿。嗯,解解馋就行了,吃多了该掉毛了。明早我再给你们弄点儿好吃的。”凌冬至其实没什么厨艺,好在这帮小家伙也不嫌弃。
几个小家伙拨拉出饭盆来,凑在一起吃饺子。
凌冬至又给它们的水盆里加了点儿清水,然后拎着饭盒去了厨房。小样儿的胡子上还沾着一小片饺子皮,却顾不上继续吃,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两只猫眼里闪烁着激动不安的亮光,好像有什么激动人心的谜底就要揭开了一样。
凌冬至关好冰箱门,蹲下来摸了摸这个略微有些反常的小家伙,“出什么事儿了?好像还挺激动的,是不是见着艾米了?”艾米是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小样儿自从见过一面之后就对人家念念不忘。只可惜人家因为血统的问题,没看上小样儿这只土猫。
小样儿眨巴眨巴眼睛,把压在肚皮下面的什么东西推了出来,斯斯艾艾地说:“我们上次吃了你的火腿肠,呐,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那个亮光闪闪的、还沾着猫毛的东西是:一块男士手表。
凌冬至一眼看见表盘上那个代表着价签上会有好几位数的LOGO,像挨了雷劈似的,立刻就跳了起来,“卧槽,你们这从哪儿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