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1 / 1)

“数年前,七爷将我安插在荣国府中。对外言及是子衿胞妹,子衿姐姐自幼便离家入府伺候照料小姐,遂亦不能分辨奴婢真伪。她原本是江世子安插在小姐身边,刺探平陵情况的细作;奈何,后来,荣国公要用二小姐去换原本在青川为质的大小姐。机缘巧合,又同奴婢一道去了青川。”

可真是一出险象环生的计中计、谍中谍啊!夜无俦,你果然布局缜密,你是“心较比干多一窍”,我这厢却是“病似西施胜三分”,想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有心无力。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摆手,示意子佩退下。

子佩恭敬返身退下,行至门口,便听的塌上卿君疲倦的声音响起:“子佩,子衿她去了,你可伤悲?”

卿君无非是想窥探人性,在这波谲云涌之间,情谊是否尚存?

“姊妹名分是假,多年朝夕相伴的情谊却是真真的。子衿姐姐与奴婢,各自人生,各为其主,身心皆不由己。现下种种,早已料及,伤悲亦是徒劳。

强大如七爷与江世子,亦要遵循成王败寇的铁律,更遑论作为他们浩荡棋局中小小棋子的我们?

倘若乾坤逆转,我与子衿姐姐易地而处,我想,姐姐伤情定不下奴婢,但是面上定然会比奴婢泰然。”

卿君定定望向子佩,她站在门口,落日的余晖从缝隙中倾泻进来,将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

这位娇憨的小妹,从前的净是假象。可是,看着初夏暖阳之中的她,依旧有温暖的感觉。看着同子衿从来形影无间的她,有种子衿从未离开的错觉。

卿君苦笑:“你比我看得透彻。”

子佩似乎又想起什么,道:“主子昨夜彻夜昏迷,七爷寸步不曾离小姐塌前,便是今日早朝议政,也推辞了去。

方才,另一位七王妃那头似是有甚要事,七爷才匆匆赴去。

奴婢虽则隐瞒身世,却也数年来一直侍奉小姐左右,亦是希望小姐宽心、安乐。七爷对小姐上心关切不假,小姐身子如今不比从前,逝者已矣,小姐望请兀自珍重。莫要让七爷瞧见了忧心。”

随后,卿君耳边响起关门的吱呀声。

唔,他回来了?他的凯旋,意味着,什么人的溃败吗?

子佩方才说着什么,身子如今不比从前?

今日卿君收来江浸月的一封密函,自从焚琴被纳为七王正妃之后,卿君的护身符便已然失效了。因此,数月未曾同江浸月通信。今日冷不防收到他的书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寥寥数语,草草字迹:昔日少年依旧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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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君是在子佩口中的得知,夜无俦讨伐平陵时途径青川,顺道袭之灭之。史称,假道青川以伐平陵。

当时卿君欲回信给江浸月,子佩劝慰,江世子怕是,玉碎了。

卿君郁结在心,一时难以疏解。

是否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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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了自己的来路?对于这西凉古国的人和事,自己是否太过入戏?

成王败寇是他们的宿命,然而旁人闻之,难免伤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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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膳时分,夜无俦过来了卿君房中。两人共进了一顿相顾无言、无关痛痒、举案齐眉、心怀叵测的晚膳。不同于往常夜无俦晚膳的清苦,当日都是些清补的膳食,卿君不由胃口大开,没有理会夜无俦灼热乱抛的媚眼。

见卿君乖巧用完了他精心筹备下的晚膳,夜无俦也放下了碗筷,道:“本王征战两月,阿卿可想我?”

卿君没有理会他的调情,正经道:“焚琴她,怀孕了,孩子是三爷的?”

夜无俦面上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又淡然一笑揶揄:“既然知晓孩子不是本王的,你做什么给本王脸色瞧?”

影帝。卿君剜了他一眼,起身到书案上继续着她的“工程”。

他跟了过来,卿君伏案书写。他沉重的心得到了片刻欢愉。她醒了,她无恙,还能写字,这很好,尽管她执笔姿势很怪异,那一手鸡爪狗爬字令人惨不忍睹。拿起一张看看,原来是为子衿写的悼词。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卿君见他来,并未停下手中的狼毫笔,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说着:“即便是细作,也是十数年来同我吃住一处、同来同往的姐妹。王爷生性凉薄,便也要剥夺别人的手足深情吗?”

夜无俦将那张被写得不堪入目的悼词轻放下,于她邻近的鼓凳上坐下,俯身在她耳边道:“西凉同平陵之间势必要有人承担这通敌之罪,此罪本王既不愿你担当,自然有人要偿赎。那子衿,自背负江浸月之嘱托入了七王府,便该料及这归宿,本王原本便有意让她代替你成为同平陵交恶的始作俑者,此番,也算是她死得其所了。”

生命,在他眼中竟然这般轻飘。一句死得其所,便可草草交待了那些关切和温暖。

夜无俦的话令卿君五内俱焚,自知现下身子倦怠,无力同其纠结,便没有作声,自顾自凭着自己高考前苦背诗词的记忆,写一些哀悼诗词,遣子佩一并烧了祭奠子衿。夜无俦这厮分明有意相瞒,子衿走了这么久她也没能烧衣焚香。

夜无俦竟然强行将她手中狼毫夺下,抱起她,轻轻放在塌上。卿君疑惑,他动作怎么轻柔似捧着件瓷器?

“才刚醒来,便操劳这些。”夜无俦嗔怪道,继而嫌弃的看了眼桌上的纸张,“你也算名门闺秀,怎么萧伯殷竟这般教女儿书写?”

这点算是戳中了卿君的痛处。硬笔字她倒是写得行云流水,可这毛笔字……于是,倚靠在塌上,怨恨的看他。

他倒也不介意,反而劝解道:“等你……等你身子好些,本王教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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