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沚执起翘楚的手,按耐在自己狂乱的胸膛处,企图让心跳恢复到正常振幅之内,岂料此举只是徒劳。
若说这是一场心魔与礼法的战役,后背新旧交叠斑斑驳驳的累累鞭痕已然说明——他早就一败涂地。
他越下决心不思念对方,就会越思念对方。因为决心不思念对方,正是思念对方。
今日为何来见她?无非是想给自己这段时日来的愚妄来一场盖棺定论。
他需要知道,是否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在作战?
那些眼神,眉宇间的关切,彷徨失措时的信赖,危难之际的不离不弃,洞悉秘密后的袒护,以及此刻,她对于自己如此亲密接触的顺从与默认——这所有的一切,怎会只是他的臆想与会错意?
她又怎会……对自己当真无意?
越是固执地去强调她往日里对自己的情意,他就越是急切的想要得到她的回应——有情?还是无意?
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即便她当真如他所盼,对自己存了些许的情意,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伤她心,他是万万不能。
抛下一切,远走他乡,落户山水,寻常巷陌,布衣蔬食,就此一生?
若她开口,又何尝不可!
只要她开口!
正好,皇家、嗜血族、期许、棋子、阴谋、两难……这些统统都是他迫切想要抛开的烦恼。
可是,她会开口吗?
想到了这一层,慕容沚越发激越昂扬。
他在翘楚耳畔深情低语:“从前总以为,你同阿洵成婚尚早,以阿洵的性情跟父皇这漫长的斟酌来看,我竟心存幻想——或许你们成不了亲也未可知。突然间,你们的婚期提前了,我……我一时无措,彷徨之际只想来瞧瞧你。”
翘楚心中一阵感怀:这算……表白?
我去,这哥们儿当真喜欢我啊!那……我之前同慕容洵的那一番辩论……那么傲娇那么笃定那么不容置疑的据理力争,岂不成了睁眼说瞎话了吗?对方辩友慕容洵同学……我心疼你一分钟。
这么算的话,他当时的愤慨也无可厚非……那场论战,算是我输了?还是输了?
论理,是应当同慕容洵认一认输的吧?当时她实在是胜之不武!顺带还欠人家一句sosososorry!虽然,在这次云裳事件上,你顶不是东西的,但我也不能同样不是东西。
但她又不是那种事事都甘愿“论理”的人。
不想讲理的时候就不讲,想讲理的时候,偶尔也会讲讲。
今日,她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讲这道理了,因为通慕容洵的同盟关系已经破裂了。再去卑微示好貌似也犯不着。
但这属于技术层面上的交流,是一个辩手的基本原则和素养,似乎同高贵卑微也扯不上边。
思前想后,翘楚竟然茫然不知所谓。
慕容沚并不知晓翘楚心中另有所思。
翘楚的脑回路已经陡然峰回路转,自行脑补了一本《最佳辩手的自我修养》,而慕容沚还在江山美人之间痛苦挣扎着。
所谓误会一场,不过是如此讽刺可笑而又令人心疼的懵懂。
慕容沚以为,她如此乖巧温顺的任他拥抱,实质是对他也心怀爱慕。于是愈发一唱三叹起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种种困难险阻。
忽而,一阵清风拂过,她发间有清清浅浅的苍兰香,他一时情动,伸手轻抚了她的发梢,幽幽道:“毕竟……谁甘心就这样断了念想……”
便在慕容沚深受鼓舞,预计将她拥得更紧些之际,他们听见了一个狂怒的声音——翻墙声——从宫墙上方传来。
没错,继慕容沚之后,翘楚这寝殿今晚又迎来了第二位爬墙贼。
只见来人一身雅绿色衣衫,一个旋身,脚步轻点翘楚那个悲催的墙头,身子忽然凭空掠起,就像是忽然被一阵风吹起来的。
落地的时候,他的剑已出鞘。
刀光一闪,比闪电更快,比闪电可怕。
同时,慕容沚的脖颈间多了一把直逼咽喉的剑。
迎上来慕容沚诧异、愤怒的目光,他说:“我认为,现下你可以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