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府内。
齐思贤好不容易等到上官采瑜回府。
上官府里的的家丁端着各色菜式鱼贯而入,上官夫妇等五人围坐在桌子前面,准备享用午饭。
齐思贤望着正在逗心珑的上官采瑜,只见她温柔娴雅的眉宇间夹杂着自己无法看透的淡淡忧伤。
齐思贤记得,自己在三年前无意中救了落水的上官采瑜,尔后彼此鱼雁传情,郎有情女有意,不久后上官采瑜便远嫁长安,婚后夫妻相敬如宾,自从诞下女儿齐心珑后,上官采瑜便以照顾女儿为名,不与齐思贤同房。齐思贤虽然感到有一丝的不愉快,但也没有多想个中缘由,便由着她去了。
可是,待女儿齐心珑六个月多后,齐思贤远在外地经商,有一天,他接到上官采瑜寄来的家书,在信中,上官采瑜提出欲携心珑回娘家的打算。齐思贤这才隐隐察觉到一丝的不妙,便也赶回了长安。
回到家中,家中一切尚且平安,上官采瑜再次重提了回娘家之事,齐思贤以路途遥远心珑尚小不宜远行为由婉拒了,上官采瑜便开始沉默了起来。
齐思贤心里疑惑了起来,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对眼前的这个女人觉得越来越陌生,虽然天天相见,可却觉得她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
是什么原因致使恩爱的两人心有芥蒂,齐思贤心里还是有一些清楚的。
他记得上官采瑜初嫁入自己家来,吃不习惯,睡不好,对母亲总是敬而远之,时间久了母亲对这媳妇颇有微词。
齐思贤见没少为了她们的相处而努力协调。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很爱很爱上官采瑜的,而自己是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妻子受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委屈。
齐思贤以为回娘家这事情会不了了之。但一年半后,齐心珑已经两岁。上官采瑜再提回娘家之事。
而这时,齐思贤与堂弟一同盘下的酒馆刚刚开张。
但每天晚上回来,在餐桌之上,齐母又向他叨絮着上官采瑜如何不懂规矩,如何对她老人家漠不关心之事。
处于关键时刻,自家后院起了火,齐思贤不免得头疼起来,而生意上的事情又令他无法分心,但他也不能看着两个女人继续激化矛盾。他便一口答应了上官采瑜回娘家一事。
齐思贤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母亲与采瑜都不愉快,不如大家分开一段时间,等哪一天自己的母亲想采瑜了,自己再将采瑜母女接回来,终始会皆大欢喜,一家老小继续过着和谐的日子。
齐思贤派人将上官采瑜母女送到京城,离别前,他已经郑重向上官采瑜解释清楚,其实她是可以晚几天,等自己忙完了手头上的东西,一家三口再一起去京城的。
上官采瑜却执意早些回去,齐思贤便也由她去了。
上官采瑜离开后,齐思贤三番五次写信向她问好,只是上官采瑜从未回复。
前一段时间,齐思贤派人到京城接回上官采瑜,哪知,上官采瑜铁了心,不再返回长安。
对面着上官采瑜的一去不复回,齐思贤急了,只得将手头之事交给堂弟打理,独自一人赶在七夕之际来到京城。
“吃饭啦。心珑乖,张开小嘴巴,娘喂你吃一口,嗯,真香。”上官采瑜一手持碗,一手持银羹,用银羹在小碗里挖出一勺饭,慢慢送到心珑的嘴里。
上官采瑜虽然已为人母,却也风姿绰雅,貌如少女,却又比少不经事的少女多了一种成熟的韵味。
齐思贤走过来抱住齐心珑柔声道:“心珑要好好吃饭。”
可齐心珑却躲进上官采瑜的怀里,眼神忽闪忽闪的打探着齐思贤。
齐思贤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心珑乖。”齐思贤想抚一下心珑的手,岂料心珑将手一缩。
才半年不见,她女儿看着他的眼神是多么的陌生与疏远啊!
“心珑,我是你爹爹呀。”齐思贤望着上官采瑜道,“我们是一家人。”
坐在一旁的上官夫妇面面相觑,上官采瑜依然沉默不语,而齐心珑则偎依在上官采瑜的怀里。
空气无比沉闷。
上官正云打破了宁静,朝齐思贤道:“心珑比较黏她的娘亲的,思贤啊,你就先坐下来吃饭吧。”
齐思贤站着一动不动,望着上官采瑜母女俩。
“再不吃饭菜都凉了,坐呀坐呀思贤。”上官夫人也圆场道,但齐思贤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上官采瑜的旁边。
“采瑜。”上官正云假装咳嗽,示意上官采瑜。
“你坐下吃饭吧。”上官采瑜这才抬头望了一眼齐思贤。
“对对对,吃饭,一家人一起吃饭。呵呵。”上官夫人在一旁暖场,可是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融化上官采瑜与齐思贤之间的冰痕。
齐思贤缓缓坐下,大家这才拿起筷子夹菜吃了饭起来。
吃饱饭后,齐思贤放下着碗,心言重语地对上官采瑜说道:“采瑜啊,趁岳父岳母大人都在,我有话就直接说了吧,娘怪想心珑的,我们这几天就回长安吧。”
上官采瑜放下碗筷,帮心珑擦去嘴角的米粒。“娘,爹,心珑吃饱了,你们二老麻烦带她出去散散步,我有事跟思贤商量,等商量好了,再叫你们回来。”
“好。心珑,外婆外公带你出去看花灯。”上官夫人将心珑抱在怀里,与上官正云一起出了门。
上官府的下人把碗筷收拾完毕后也退出了大厅。齐思贤把门关上,大厅内就只剩下上官采瑜及齐思贤二人。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夫妻俩了,采瑜我想好好跟你谈谈。”齐思贤执起上官采瑜手道。
上官采瑜拿开齐思贤覆盖上来的右手,语气轻淡得听不见任何感情:“刚好我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
上官采瑜从怀里拿出一纸书信,递给齐思贤。
齐思贤不由得一怔,但还是先将纸信接了过来,刚看了一眼便霎时脸色苍白。手一抖,单薄无依的纸信便散落了地面上,卷起了许些细微的灰尘。
他往后退,断断续续地说:“你说什么.....你要离婚?这是你写的休书?”
“对,我帮你拟好的休书,我想离婚。”上官采瑜面露一丝悲切,却又很快隐了去,面色宁和,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
齐思贤心如刀绞:“为什么?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对你不够真心吗?我让你受委屈了吗?采瑜,你这是在生我没有送你回京城的气吗?如果是,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可是,我不同意因为这个原因离婚。”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跟你离婚。我只是不爱你了,所以想离婚。”上官采瑜别过脸,叹了口长长的气。
齐思贤上前一步,牢牢地抱着上官采瑜,悲声道:“当年我救下你之后,我们心灵相通,毫无猜忌,感情真挚,结成夫妻。婚后,我们夫唱妇随,恩爱同心。三年前你生个心珑,我们一家三口一直都过着开开心心的日子,我的婚姻算是幸福美满。可是你现在却跟我说你想离婚?”
上官采瑜闭着眼睛,悲情道:“是,当年你救了我,我的确很感激。我一开始也以为那就是爱。自从我嫁给你之后,我发现我很难与你的家人相处,我适应不了你们家那令人窒息的环境,我适应不了你们家那严密苛刻的家规。我觉得我过得好压抑,可是因为我心里对你有着依赖与感激,这才使我咬着牙挺了过来。直到生下心珑之后我才知道,我对你真得没有爱的感觉了,我觉得很痛苦。”
齐思贤双眼微红:“对不起,采瑜让你受委屈了。可是我不同意离婚。你不适应我家,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要是你说了......”
“要是我说了我不喜欢你的家人,你会为了我搬出来住吗?”上官采瑜微红的眼眶的泪珠似天际的一颗流星瞬时滑落到下巴:“不,你不会,你不会为了我离开齐家,离开你娘。”
齐思贤耐心劝导道:“采瑜,与家人相处是需要包谅解的,你怎么就非得钻牛角尖呢?”
上官采瑜抹干眼泪道:“我没有钻牛角尖,在你们家,清晨不可以怕弹琴,晚上也不可以弹琴。这个不可以那个不可以。我是琴师,我不弹琴我还能做什么?最令我心寒的,我除了要防着妯娌之间的挑刺与算计,还要服从你母亲大人的三申五令,做个贤媳。思贤,你知道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我受不了这种高压,那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齐思贤有些不耐烦道:“什么叫服从我母亲的命令,我母亲有命令你杀人放火了吗。我在家里就没发现其他人算计你针对你什么的,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上官采瑜双眼呆望着地板道:“我辛辛苦苦地熬了半个时辰的汤,你母亲大人口尝了一口,说熬的时间太短了味道太淡了;我来月信不能吃辣的,可你母亲大人却摆上了一桌子的你侄儿爱吃的辣子鸡。好,我嫁给你们家,自然是入乡随俗,不与你们计较。当你母亲得知我生下的是女孩儿时,便立马拉下了脸来,当众责怪我命薄福薄生不出男孩来。思贤,难道女儿就不是人吗,生了女儿就要受歧视了吗。”
齐思贤觉得室内气息燥热,便也扯了扯衣领子,走到窗台打开窗户,让外面的月光的光亮透过来,齐思贤坐在凳子上,沉寂了许久,郑重道:“我娘她思想确实比较封建,你别往心里去。因为我母亲最疼我,她特别希望我能有个儿子来继承香火。她的话虽有些刺人,但是她老人家的心还是肉做的,这些年来,她不也是挺疼心珑的吗。再说我们以后还有机会生很多的孩子的不是吗?”
“我是不会跟你回长安的。上官采瑜态度决然,拾起那纸休书放在桌面上。
她推开大门,一阵风袭来,齐思贤内心一片冰凉,上官采瑜立在门前,冷若冰霜的脸被花枝倒影层层覆盖着泪痕残迹,留下斑驳的黑影。
她冷然道:“我不爱你了,我对你的爱已经被消磨地无影无踪了。说再多的又有何用?你死了心吧。我累了,我只想留意在京城过着平安无争的生活,你成全我吧。我真的累了,先回房休息了。”然后向藏匿在繁花丛中竖着耳朵偷听的上官夫妇道,“爹娘,我先回房休息了。”
上官夫妇无奈得从繁花丛中钻了出来,身上夹着些枯叶,上官夫人替上官正云掸掉身上的叶子,还不住地问候,“老爷,刚才我们赏了那么久的月,你冷不冷,冷的话我给你找件外套来?”
上官正云咳嗽道:“多话。不冷。”
上官采瑜逆着清冷的月光,拂衣而去,背影清寂。
“采瑜,你别走啊,唉.....”齐思贤望着上官采瑜远去的背景,仰天长叹,在深夜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疼痛的双眼迷离地望着残缺的月亮。
他觉得他的心,像天上的那一勾残月,无比凄凉,无比颓废。
上官正云拍拍齐思贤的肩膀道:“贤婿也回房回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