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了脸色。
“刷”“刷”
两道闪电滑过苍茫大地,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接二连三响起,一阵暴雨突然从天而将,狠狠的抽打在尘世间,狠狠的抽打在地主张三爷的宅子里。
庭院的走廊上早就站满了张府的下人,很多人手里还拿着锄头、箩筐等工具,全身衣服都在往下“滴答”“滴答”的滴着水,显然是突遇大雨,急急忙忙从地里、田里跑了回来。
“这老天爷咋跟娃娃的脸似的说变就变?”
张府的长工王二牛脱下身上的衣服拧干,又开始抬头抱怨着。
“二牛哥”兰花走了过来:“你快去换件衣裳,穿着湿湿的容易生病”
“咳!”王二牛摇了摇头:“换什么换?田里的活还没干完,这雨一停还得马上去,这衣服拧一拧也能穿,早就习惯了,懒得去换了”
“哎!”兰花轻轻叹息一声,突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眼光急急四下一扫
“哎!二牛哥,怎么没看到满娃哥啊?他人呢?”
兰花焦急的问道。
“啥?林满娃?”王二牛猛然一拍脑袋:“哎哟!这傻小子只怕还在地里,管家要他今天把地挖完才能回来,他只怕真的还在干啦!”
“啊!”兰花惊叫一声:“他怎么这么傻呀?我给他送伞去”
兰花急急转身,猛然发现佣人张妈手里拿着把雨伞。
“张妈,先借我用一下”兰花一把抢过伞,立即冲进雨里。
“喂…兰花”张妈急忙挥手大叫:“傻丫头你要去哪?这么大雨伞不顶用,快回来”
兰花充耳不闻急急朝着大门冲去,雨水打在伞叶上“劈劈啪啪”的响,半截裤管瞬间变得湿漉漉的。
突然,大门外猛的冲进两个打伞的人来,前面一个正是大少爷张天富,后面跟着管家李万财。
兰花与张天富冲得太快,差点立脚未稳撞个满怀。
“啊!”兰花惊叫一声连忙陪礼:“大…大少爷,对不…对不起”
“兰花”张天富停了下来,直直的盯着兰花:“这么大雨你上哪去?”
“我…我去送伞”兰花说完急急朝大门外走去。
“哎,喂!…”张天富张口欲叫。
“大少爷快进去吧!你看您衣服上都湿了”李万财伸出手在张天富身上抹了几下,又一把拖着张天富冲向庭院的走廊。
“张妈,快给大少爷烧锅热水,别着凉了”
李万财冲着张妈大声下着命令。
“哎!”张妈急急转身奔了下去。
“春香,你死人啦你?”李万财冲着一个梳着小辫的丫鬟狂吼:“还不快去取两套干净衣裳来,没见大少爷身上湿了吗?”
“哎!”叫春香的丫鬟吓得全身一哆嗦,急急转身朝后院奔去。
“王二牛”张天富脸色有点难看:“兰花去给谁送伞?”
“回大少爷的话”王二牛连忙回答:“她是去送给林满娃,他还在地里没回来”
“林满娃?哼!”张天富脸顿时拉了下来,袖子一甩奔向后院。
“我说王二牛”李万财脸色阴沉沉的:“这林满娃知道不回来,你跑回来干啥?”
“管…管家”王二牛全身一惊,伸手指了指天:“这…这雨”
“雨…雨个啥?”李万财面色极为难看:“这一年到头有一半时间在下雨,你就一半时间不干活让老子养着你是不是?这雨停了,马上下地去”
“是…是”王二牛连忙点头哈腰的答应着。
“哼!”李万财袖子一甩,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西厢房里,张天富已经换上了新衣裳,怒气冲冲的坐在桌子边生着闷气。
“枝桠”一声,门开了,李万财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大少爷,您衣服换好了?我马上叫人给您熬碗姜汤,千万别冻着了”
李万财转身欲出门。
“哎呀!不用了”张天富不耐烦的手一招叫住李万财:“来,陪我说回话,正闷着呢!”
“哟!大少爷”李万财连忙走近几步:“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你说兰花这丫头是不是犯了傻?非要跟林满娃那小子走得近,我一个堂堂阔少爷……”
张天富忽然立时止住了嘴,大概是怕说出来惹人笑话。
“哦!”李万财摇头晃脑的转了转,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原来大少爷是为林满娃那穷小子伤脑筋啊!”
李万财精于世故,察言观色之下立时明白了张天富的心思。
“看着那小子就来气”张天富眼里闪烁着凶光:“非得再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大少爷,这点小事不用您操心”李万财阴阴的笑了笑:“对付这么个穷小子,我多的是办法,您想要怎么整他,我就怎么拿他开刀,这种贱骨头,扭死他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没有半点区别”
“先找个借口教训他一顿,让他跟兰花见不着面再说,哼!”
张天富冷哼一声。
“那这好办”李万财脸上又露出神秘的笑容,一张臭嘴慢慢凑近张天富的耳朵:“关键是兰花这……怕就怕大少奶奶…”
“先别管兰花”张天富满脸阴狠之色:“你先帮我想办法收拾下林满娃那小子”
“小事一桩”李万财又凑近张天富的耳朵:“我只要…”
李万财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只有两人才听得见。
雨越来越大,天地间被一片茫茫雨雾笼罩着。
“哈哈”“哈哈”
屋子里忽然响起两声得意而阴狠的奸笑声。
“满娃哥”“满娃哥”
兰花打着伞一路大声的呼叫着。
狂风暴雨一阵接着一阵,兰花手中的伞几次向上翻卷开去,整个人也“踉跄”着险些跌倒。
“满娃哥,快回来”
兰花扯着嗓子拼命的尖叫,但在这样的暴雨下,这微弱的声音瞬间被淹没。
“满娃哥”兰花全身已经湿了一大半,脚上满是泥泞。
突然,远处一个身影冒着大雨冲了过来,大雨之中,来人光着膀子,头上用一件衣服顶着,肩上还扛着把锄头。
“满娃哥”
兰花惊叫一声,快步迎了上去,突然一不小心,兰花“啊”的一声栽倒在雨地上,全身瞬间湿漉漉的。
“兰花”林满娃惊叫一声,急忙冲了过来,一把拉起倒地的兰花。
“兰花,这么大雨你怎么跑这来了?”林满娃凑在兰花耳边大声的叫着。
“我…我来给你送伞”
兰花脸上竟然挂着一丝激动的笑,雨水顺着头发“滴答”“滴答”的落下来。
“傻丫头,这么大雨伞没用”林满娃抹了把满脸的雨水:“我结实着啦!这点雨怕啥!”
“满娃哥,咱们快回去吧!”兰花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显然已经着凉了。
“哎!”林满娃答应一声,打着伞一起冲向张家大院。
雨更大了,两人的身体靠得更紧了些,林满娃心理突然升起一种幸福而温暖的感觉。
雨越来越大,张家大院里到处都积满了水,汇集成条条细流在流淌。
“到了…终于到了”
林满娃和兰花冲进大院,在走廊上气喘吁吁的喘息着。
“兰花…”林满娃摸摸脑袋,欲言又止。
“啊!咋了?”兰花拂着身上的水珠,抬头看了林满娃一眼。
“嘿嘿……嘿嘿!”林满娃“嘿嘿”的傻笑着:“没…没事”
“看你”兰花白了林满娃一眼:“走,我们快进去换件衣服吧!不然真着凉了”
“哎!嘿嘿!嘿嘿!”林满娃答应一声,人却依然“嘿嘿”的傻笑着不动,身上淌下的水已经流满一地。
“林满娃…兰花”
走廊尽头,王二牛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二牛哥,你跑这么快干啥?”林满娃摸了摸脑袋。
“哎呀!你们还在这呆着干啥?下人们都被传到大堂里去了,大少爷正在大发脾气啦!”
“二牛哥,到底出什么事了?”兰花纳闷的盯着王二牛。
“我也不大清楚,管家叫我来叫你们,你们马上去吧!”
王二牛连声催促着。
“那我们先去换件衣服,全身都流着水”
兰花急匆匆朝东边下人们住的房间奔去。
“那你们快点,省得大少爷生气怪我”
王二牛转身急匆匆朝大堂跑去。
“哎!”林满娃答应一声,立即奔向后院草房里换衣服。
雨又大了些,仿佛连屋顶都要掀了去。
大堂里站满了张府的下人,张天富正怒气冲冲的坐在凳子上。张三爷夫妇去了镇上走亲戚还没回来,张天明又在学校,这张家自然他一个人说了算。
四周站了十来个虎视眈眈的护院打手,象在监视又象生怕有人跑了。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因为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气氛不对。一不小心乱说话,只怕立马就得遭殃。
林满娃和兰花悄悄的溜了进来,两人偷偷对视一眼,又赶紧走到下人中间站好。
管家李万财目光如鹰隼般从下人们脸上扫过,谁被他看上一眼,立时就感觉一种刀割般的疼痛。
“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一件非常让人恼火的事要告诉大家”
李万财声音阴阳怪气的,鸭公嗓让人听着异常的难受
“因为今天早上…”李万财声音突然象狗一样狂吠起来:“大少爷房里一串名贵的手链被偷走了,那是大少爷花了重金从外地买来给大少奶奶的,这一定就是你们中间的某些人干的”
“啊!”大堂里顿时炸开了锅,下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太不象话了”张天富“虎”的站了起来,脸上气得一片铁青:“我就一晚上没回来,结果就发生这种事情,查,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我非要打断他的手不可”
“大家都听见了”
李万财的声音又开始变得阴阴的:“最好自己乖乖的站出来,要是被我查出来,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是我干的”,“大少爷我也没干”
下人们几乎同时猛摇着头,好好的谁愿意担上这偷窃的滔天大罪?
“都不承认是不是?”李万财冷冷的笑了笑:“很好”
“春花”李万财突然冲着烧火丫头春花厉叫一声:“上次你偷喝了鸡汤,这次是不是又变本加厉偷了大少奶奶的手链?”
春花吓得全身一哆嗦,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管家,不…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王二牛”李万财又冲着王二牛厉吼一声:“你小子昨晚不在府里上哪去了?”
“我…我回去看我娘”王二牛一脸苍白,头摇得象拨浪鼓:“我什么也没干”
“林满娃”李万财又吼了起来:“你小子家里穷得只剩你爹你妈两把老骨头,是不是你偷了大少奶奶的手链去换钱了?”
“我没偷”林满娃一挺腰杆直摇头。
“好”“好”
李万财来回怒气冲冲的踱着步子:“你们都不承认是不是?那我马上叫人搜,搜出来可别怪我李某人不讲情面,来人啦!给我搜”
十来个虎视眈眈的护院打手一窝哄的朝堂外涌去。
“你们老老实实给我在这呆着,谁要是想逃跑,可别怪李某不念乡里乡亲的面子”
李万财气势汹汹的狂叫了几句,又转过身朝着张天富,脸上立时换上满脸的笑:“大少爷,您先歇着,我查出来再来告诉您”
“不…我要在这等着”张天富声音里充满着阴冷:“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居然有这样的胆子偷到我张家头上来了”
“是…是”李万财哈巴狗样的点着头,脸上的肥肉都在跟着颤抖
大堂里顿时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再说话,静得连落下一根针都清晰可闻。
大堂外,狂风暴雨一阵接着一阵,有如千军万马在奔腾,院子里的大树仿佛要被连根拔了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又过了半个时辰
“怎么还没搜出来?”张天富显然已经极为不耐。
“马上…马上”李万财连忙点头哈腰的陪着笑。
话音刚落,管厨房满脸横肉的李万彪冲了进来。
“大哥”李万彪一脸兴奋,脸上的刀疤跟着一起颤抖:“东西已经找到了,已经查出是谁干的了”
“谁?”李万财和张天富几乎同时异口同声,四只眼睛充满了期待,装作演戏功夫显然到了家。
“林满娃干的”李万彪突然回身一指林满娃:“他就是小偷,就是他偷了大少奶奶的手链”
“啊!”几乎所有的人一声惊呼,所有的眼光一起投在林满娃身上。
“我没偷”林满娃仿佛全身被人击了一棍,他用力的摇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小子,由不得你不承认”李万彪一声冷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根金光灿灿的手链:“这就是在你的草房里搜到的,别以为你藏得深我就搜不到”
“不…我没偷”林满娃突然冲上几步,一把当胸抓住李万彪:“你含血喷人,为什么要冤枉我?”
“好你个林满娃”李万财一声冷笑:“赃物都搜出来了,你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承认的了”
“不…”林满哇突然奔向张天富“扑通”一声跪倒在张天富面前:“大少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偷,我家虽然穷但决不会偷人东西,请你相信我”
“哼”张天富冷哼一声,抬腿重重一脚踢在林满娃身上:“我只相信我的眼睛,为什么别人没搜出来,单单从你的草房里搜出来了?来人…”
两个打手冲了上来,一把按住地上的林满娃
所有的下人惊叫起来,兰花眼眶里含满了泪水,一个劲的瞪着地上的林满娃拼命的摇着头。她整个人已经吓呆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幕,宁死也不愿意相信。
“林满娃,难怪你今天冒雨还在外面锄地”李万财又冷笑一声:“你就是想制造你不在场的证据,就是想让人知道你是多么勤快和无辜的一个人”
“不…我不是,是你要我不锄完不许回来的”
林满娃的几乎有点歇斯底里的叫起来。
“住口,看样子你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了”李万财满脸凶狠的手一挥:“给我拖出去打,不怕他不招”
两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一把将林满娃向大堂外拖去。
“不…我没偷,放开我,大少爷,请你相信我”
林满娃的嗓子已经喊哑了,眼眶里红得象要渗出血来。
“满娃哥…”兰花终于忍不住哭叫了出来。
“兰花…兰花”林满娃一双眼睛绝望的盯向兰花:“我没偷,你要相信我…”
“满娃哥”兰花哭叫着不知所措的摇摇头又拼命的点着头。
林满娃已经被拖到了走廊上,清脆的皮鞭声伴随着他的惨叫声传了过来。
“打,给我往死里打”张天富恶狠狠的叫着。
“打完了把他吊到院子里那棵大树上去”李万财冲到门边,又一次象狗一般狂吠起来:“他喜欢淋雨,就让他去淋个够”
“满娃哥”兰花痛苦的尖叫一声,忽然一头晕倒在地。
“兰花…兰花”
厨房烧火丫头春花和几个丫头一起立时将兰花抱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清脆的皮鞭声和林满娃的惨叫声终于慢慢的停止下来,两个打手一把将林满娃拖向院子中央的一棵大树,三下两下捆了起来。
“我…没偷”林满娃虚弱的*了一声,头一歪昏了过去。
“咚”的一声震天巨响,一道沉沉的巨雷敲响在天际,一道闪电划过大地,划过林满娃带血的脸庞。
院子里所有的树突然一阵东摇西摆,发出一阵又一阵怒喉,象在痛诉这黑暗的世界,又象在悲诉着林满娃的遭遇。
雨,更大了,无情的抽打在已经昏厥的林满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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