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夜色慢慢的褪去,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
深秋时节,微微的江风吹在人身上有着丝丝的凉意。往日里骚人墨客云集的江畔,随着时局的动荡,早已经冷清了许多。配上这样的季节,倒真让人容易想起“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句子。
又过了一会,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江畔也多了行色匆匆的路人。
“看报嘞!”“马如龙升任七十九团团长,誓与日寇决一死战。”
“武汉城外紧锣密鼓,两军大战一触即发”
买报的小男童一路吆喝着从远处跑了过来。
洪宇秋低着头,两眼紧紧的盯在报纸上,眼神中露出些须兴奋之色。
“马如龙接了孟常刚的位置,看来又有希望狠打小鬼子一顿了。”
洪宇秋内心异常的激动,但表面上看来却一片平静,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他也跟着沉着、冷静了许多。
慢慢的走近江边的扶栏边站定,洪宇秋长长的呼吸了口新鲜空气。
伸了个懒腰,刚要舒展下手脚,突然,洪宇秋脸上神色一紧,但依然一动不动。
身后,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沙”“沙”的响起,分明是有人朝着自己背后偷偷的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就到了洪宇秋身后一尺距离之内。
突然,洪宇秋极快无比的一闪身,一把扣住来人右手腕脉,反过来一把将人按在江畔的桅杆上。
“啊!”一声痛苦的娇呼响起,被按着的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因极度痛苦而变色的脸。
“啊!”洪宇秋大吃一惊,突然感觉被自己扣住的腕脉竟然柔弱无骨,分明是女子的手臂。
“李老师”
洪宇秋终于看清了,来人分明是学堂的老师李素珍,此刻一张如花的娇面上已经疼得冷汗直流,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泪花隐隐,看来只要再用点力,准得泪水都流出来。
“李老师,怎么是你?”
洪宇秋连忙松手,声音里充满诧异。
“怎么?不能是我啊?”李素珍白了洪宇秋一眼,又使劲的揉着自己的手腕,满脸气呼呼的道:“把我也当成了小鬼子和‘斧头帮’的人了是不是?”
“那……那倒不是”
洪宇秋脸上有点发热,连忙假装看向别处。
“本来想和你这人开下玩笑,没想到挨了一顿揍!”
李素珍又使劲甩了甩手臂,脸上依然怒气未消。
“李……李老师,真对不起,你怎么到这来了?”
洪宇秋极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慌忙转移话题。
“学校里天天呆着闷得慌,来江边吹吹风”
李素珍火气消了些,噘着小嘴道:“看你在,想逗你一下,谁知道你……”
“真……真不好意思”洪宇秋呐呐的道。
“哈哈!”
李素珍“噗嗤”一笑,偏着头斜看着洪宇秋:“算了,看在你认错态度好的份上,我就老师肚里能撑船,不跟你计较了”
洪宇秋勉强的笑了笑,左顾右盼的看向别处。
“哎!我说洪大英雄”李素珍转过身看向干涸的江面:“今天怎么有闲心来溜达了?我最近特意天天来都没……”
李素珍突然用手捂住小口,似乎感觉自己说漏了嘴,一张粉脸变得火辣辣的。
洪宇秋似乎压根都没听进去,神色极为平静的道:“一到休息时间我就会来这,感受下这里的气氛。”
“最近‘斧头帮’有没有消息?”
“暂时还没有,象突然消失了似的”洪宇秋摇了摇头:“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哎!真是内忧外患”李素珍悠悠的叹了口气:“武汉又要打大战了,长沙这种平静的日子只怕也过不了几天了。”
洪宇秋摇摇头,没有接话,一脸沉重的看着远处。
“洪大哥”李素珍突然转过脸,目光紧紧的盯在洪宇秋脸上,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成家了没?”
洪宇秋楞了楞,似乎压根没想到李素珍会来这么一句,片刻之后,摇摇头苦笑道:“至今仍孑然一身,‘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哦!”李素珍长长的“哦”了一声,神色之间似乎有点高兴:“那你父母呢?你家在哪啊?”
“老家山东,父亲很早就病死了,母亲伤心欲绝不久也跟着死了,被一个远方的表叔养大的。”
洪宇秋心里有点难过,大概是被人触碰到很久以前的伤痛。
“你真可怜,”李素珍眼圈有点红,声音低低的,突然又象想起了什么,兴奋的道:“不过你以后的日子一定很好,因为关心你的人很多。”
“关心我的人?”洪宇秋有点没明白过来,纳闷的道:“关心我的人很多?”
“对啊!”李素珍一脸的神秘,一双美目直直的盯着洪宇秋如海的眼睛:“你没发现?我的同事黄月梅和白小姐都有点……有点喜欢你?”
“啊!”洪宇秋楞楞的半天没接上话,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两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她们一个闭月羞花、一个沉鱼落雁,你到底喜欢哪个?”
李素珍直直的盯着洪宇秋,面上的表情有点紧张,似乎急于知道又害怕知道答案。
“李老师太会开玩笑了。”
洪宇秋神色恢复正常,摇摇头道:“我们都只是朋友,再说国难当头,哪还有心思顾及儿女子私情。”
“真的?”李素珍似乎对答案非常满意,如花的脸上立即洋溢起一种兴奋之色。
“好了”洪宇秋看了看远处,声音淡淡的道:“我还想四处走走,先失陪了。”
洪宇秋说完转身欲走。
“哎!等等!”李素珍连忙焦急的张口。
“还有事吗?”洪宇秋笑了笑。
“其实……”李素珍脸突然红了许多,半天没有接下去。
洪宇秋纳闷的盯着李素珍,似乎在等着她说下去。
“其实还有个人喜欢你,”李素珍象突然鼓起了勇气:“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李素珍转身朝来路跑去,转眼穿过马路消失在对面的小巷里。
洪宇秋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做梦都没想到李素珍“其实”了半天,最后会是这样一句话。
“还有个人是谁?”
洪宇秋摇头笑了笑,情之一字是最让人伤脑筋的,懒得再去思索了,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对面一个灰布土褂的汉子戴着顶草帽疾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草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看上去瘦瘦小小、异常的柔弱,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了去。
洪宇秋没有理睬,稍微往旁边让了让,便待擦身而过。
瘦小汉子仿佛没长眼睛,又或者根本没把洪宇秋放在眼里,竟然无巧不巧的朝着洪宇秋撞了过来。
洪宇秋一皱眉,又飞快的往旁边让去。
瘦小汉子跟着往一边闪身,再次撞向洪宇秋。
洪宇秋一皱眉,刚要张口大声质问。
突然,瘦小汉子右腕一伸,一把抓向洪宇秋右臂。
洪宇秋猛然一惊,右臂一缩让开瘦小汉子抓来的右腕,左拳一探直击瘦小汉子前胸。
“啪”“啪”“啪”
两人飞快的过了几招。
突然,瘦小汉子右手一拳对着洪宇秋迎面击去,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眨眼。
好个洪宇秋不闪不避,右掌五指如勾,一把抓住迎面而来的拳头。
霎时间,洪宇秋楞住了,怎么抓住的拳头这样小?和刚刚李素珍的右腕一样的感觉,哪里象是男人的拳头?
洪宇秋来不及细想,右手五指用力一拧。
“啊!”一声娇呼猛然响起。
洪宇秋一惊,连忙松手,左手却一把摘下瘦小汉子的帽子。
一头宛如瀑布般的秀发披散而下,一张秀丽的脸霎时露了出来。
“赛凤?”洪宇秋发出一声惊呼。
瘦小汉子竟然是田赛凤乔装改扮。
“哈哈!”田赛凤眨着“扑闪”的大眼睛,娇憨调皮的道:“洪大哥,想不到是我吧!”
田赛凤说完,突然又使劲揉了揉右拳头,眉毛都皱了起来。
“看来还是打不过你。”田赛凤疼得龇牙咧嘴。
“你怎么到这来了?”洪宇秋声音低低的:“你这是哪学的功夫?”
“嘘!”田赛凤“嘘”的一声,左右看看一脸的神秘:“王伯把我送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学的,现在我枪法也会了。”
“你胡闹!”洪宇秋瞪大了眼睛,声音严厉的道:“大白天跟我动手,还在这样的场合。”
“啊!”
田赛凤猛然一惊,连忙回头看向身后。
不远处,几个路人见见再无好戏,便各自散了去。
“没事!”田赛凤长松了口气:“都是几个过路的,没人注意咱们。”
“下次再这样没有纪律,我就让老林不让你出来。”
洪宇秋一把拉住田赛凤走向僻静之处。
“我……我也只是想看看我的功夫到底怎么样?”
田赛凤嘟着小嘴,一脸的委屈。
“好了”
洪宇秋看了看四周,声音低了些:“谁叫你来的?”
“林伯叫我来的。”
田赛凤压低了声音:“以后有什么消息都由我传达给你,尽量少去当铺,省得有人怀疑。”
“嗯!”洪宇秋点点头,低声催促道:“这次有什么指示?快点说,这不安全。”
“林伯要你注意白喜善和他身边的人。”田赛凤声音低低的:“这个人身上好象有很多秘密,是……”
田赛凤声音更低了些:“有人传来的消息”
“谁?”洪宇秋急急的道。
“林伯不肯告诉我”田赛凤摇摇头。
洪宇秋没有接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又是‘雪无痕’?可老林为什么不肯告诉赛凤?难道对她不放心。”
“赛凤”洪宇秋低声催促道:“你快点回去吧!记得有重要事再来找我。”
“洪大哥”田赛凤瘪了瘪嘴,脸上的神色似乎有点委屈,低着头显得有点难过:“你最近怎么不来看我了?一见面还要赶我走?”
“我……”洪宇秋顿时为之语塞,半响之后方才呐呐的接过话:“现在不是都有任务在身吗?我经常去当铺,大家都容易暴露。”
“你骗人?”田赛凤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你是又有了新的红颜知己,你说刚刚那姑娘是谁?我一路跟着你早看见了。”
“我……”洪宇秋顿时楞住,片刻之后又板起了脸:“别耍孩子脾气,快回去,别忘了你现在是一个革命战士。”
“我没忘……”田赛凤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我还知道你现在跟白小姐好上了,也许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田赛凤说完,戴上草帽转身朝远处跑去,双肩不断的抽动,明显就是哭了。
“喂!……”洪宇秋扬了扬手臂欲叫,片刻之后又无奈的放下,转身急匆匆的朝相反方向而去。
“鬼屋”,这另人谈虎色变的名字,这让人望而生畏的所在,大白天人人都绕着道走,要到夜里,更离它稍近点地方都没人敢经过,所以一到深夜,“鬼屋”在夜色之中显得更加的阴森而恐怖。连它周围的空气,都显得让人窒息的味道。
死寂、怕人、毛骨悚然,所有对“鬼屋”可怕的名词都让长沙城人不敢稍越雷池一步。
但凡事没有绝对,偏偏有不怕鬼的人自动找上门。
“邦”“邦”“邦”
夜过三更,一条黑影快速无比的闪入“鬼屋”之中,阴森森的象阴间的幽灵。
鬼屋里静静的,黑黑的,只有楼上燃着昏暗的油灯,远远看去,一个伟岸的身材和一个窈窕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两人身影在窗户上左右移动,分明里面坐的是人,因为鬼是没有影子的。
“嚓”的一声,溜进屋的黑影燃亮了火折子,一张冷峻、阴森的脸显了出来,这张脸太熟悉了,除非是特定的场合,这张脸上永远是一副阴森森的死人表情,这样的脸除了“斧头帮”的带头大哥司马云,大概不会在有第二个人有了。
鬼屋里依然到处结满了蜘蛛网,伴随着时刻发出的一两声“吱”“吱”的老鼠叫唤和怪异的声响,让这原本就成为吓人传说的屋子更添了几份阴森和恐怖。
“咚”“咚”“咚”
司马云的黑靴子踏在木楼的楼梯上发出沉沉的响声。已经是第二次来到鬼屋了,对他这样同样恐怖的人来说,鬼屋的可怕似乎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来了”
司马云声音冷“飕飕”的,和这鬼屋的气氛倒是非常的融洽和相似。
“等你一会了”
屋子里一个同样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问,能和司马云比恐怖的也只有“碧眼狼”了。
“什么事?”
司马云声音淡淡的,有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最近有什么发现没有?”
“碧眼狼”声音冷冰冰的象来自地狱。
“白喜善那个老家伙到这屋子里来过。”
司马云淡淡的道。
“什么?”
屋子里的两人同时发出惊呼。
“他什么时候来的?”
屋里的女子故意沉声说着话,但一听就知道是“血玲珑”的声音
“就在早几天”司马云声音依然慢吞吞、冷冰冰的:“在这屋子里呆了会就跑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个黑影”
“黑影?”
“碧眼狼”似乎更加吃惊,立即接口道:“看清楚是什么人没有?”
“没有”司马云摇了摇头:“我一个手下发现的,据他说黑影似乎武功很高,脚力飞快他追不上。”
“没用的东西”
“碧眼狼”低低的骂了句。
“黑影会是谁?”
“血玲珑”喃喃自语:“难道会是*的人?或者是……”
“九尾狐”碧眼狼和血玲珑异口同声惊叫了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人”司马云冷冷的道。
“你走吧!明天派人盯着这附近,等我的命令”
“碧眼狼”声音冷冷的,似乎对司马云的办事不力极不满意。
“别忘了我们的关系,我不是你的下属。”
司马云有点恼羞成怒了。
“你也别忘了我对你是有大大的好处的,你走吧!”
“碧眼狼”声音更是让人冷得发抖。
“哼!”司马云冷冷一哼,转身“咚”“咚”下楼。
“啪”的一声,鬼屋的门被沉沉的关上。
“你让他生气了”
“血玲珑”冷冷的道。
“不用理他,他不过是颗棋子而已。”
“碧眼狼”阴森森的笑了笑:“等这盘棋走完了,一颗小小的棋子自然也就失去了他的利用价值。”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血玲珑”声音冷冷的。
“洪宇秋这个人值得好好研究下,”碧眼狼冷笑了笑:“总觉得他似乎不那么简单。”
“你又想对付他?”
“血玲珑”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微微的紧张。
“怎么?”
碧眼狼的声音里带着揶揄的味道:“你心疼了?”
“没有”血玲珑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为他浪费时间毫无必要。”
“怎么没必要?”
“碧眼狼”声音突然冷厉了许多:“他要是*,我们就可以挑起他和国民党的矛盾,把这锅水搅得越浑越好。”
“是”
血玲珑立即低头应命。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小子?”
窗户上“碧眼狼”的头凑近了“血玲珑”的脸。
“没……没有”
血玲珑慌忙摇头避开。
“这小子还真走运,喜欢他的人还真不少,”
碧眼狼冷冷的说了两句,突然又厉声高叫起来:“但你要记住,你是大日本帝国日高课间谍之花,你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千不可假戏真做,你明白了吗?”
“是”血玲珑“腾”的站起低头领命。
“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碧眼狼”“啪”的吹熄了昏暗的油灯。
两条黑影“噔”“噔”下楼,飞快的朝门外奔去。
“咚”的一声,鬼屋的门沉沉的带上了。
屋子里的霎时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吱”“吱”的老鼠叫声和各种怪异的声响也跟着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仔细听听,似乎还有着猫一样轻的脚步声。
“呼”的一声,一阵冷风猛的将鬼屋的门撞开,在这黑夜里显得更加阴森森的,有点象传说中鬼进门前扑面的阴风。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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