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青书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可以下山历练,只是张无忌身上寒毒未除,即便他在张三丰指导下修炼九阳神功,两年下来已有小成,然所中寒毒已固积于全身经络甚至深入五脏六腑,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煎熬,脸上常年盈着绿气。
偏他心思通透又体贴长辈,平日里时常脸带笑意,便是含毒发作痛苦不堪,也强撑笑脸反来安慰守在床前的张三丰、殷素素等人。
如此懂事,却反倒叫人心疼。
又因张无忌畏寒,素日闷在房里,武当上下与他交好的三代弟子只得宋青书一人,若他下了山,张无忌便更加没了人陪伴。
故而思虑再三,宋青书还是推迟了下山行走江湖的时间。
张无忌为此颇为自责,常说是自己拖累了宋青书,只是宋青书心知,他虽确实有些挂心张无忌,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正试图将体内真气转化为真元,此过程宜静修而非出门历练,因此比起下山闯荡江湖,留在武当安静修炼方是正道。
且宋青书也想在将真气全数转为真元后,试试看以真元力能否化解张无忌所中寒毒——他虽为修真者,却修的也不是无情之道,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心甘情愿叫宋远桥爹爹,叫张三丰太师父。
所以两年相处下来,一来张无忌不是那等性情恶劣难以亲近之人,二来他对宋青书又一直亲近依赖,故而宋青书对他也有几分兄弟情义,若能助他化解寒毒,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宋青书在这两年间安心专注修炼,在第二年中秋佳节前夕,终是将一身真气尽数顺利转化为了真元。
中秋节当晚,张无忌身上寒毒再次发作。
看着他脸色忽青忽白,即使缩在被子里,房里又点了火盆,也依旧寒颤不止的模样,张三丰终于决定亲自带他前往嵩山少林,去向空闻大师求取少林九阳神功,以补足武当九阳功不足之处,化解寒毒救他性命。
然两年前武当山上一会,少林三大神僧合力竟不敌武当一少年弟子,此事早经由众多在场者之口传遍元国江湖。
纵是空闻大师最后表现得对宋青书十分欣赏,输也输得心服口服,然少林终归因此失了面子,又兼逼问谢逊与屠龙刀下落不成,恼羞成怒下,对武当早已生了罅隙。
再者张三丰少年时曾服侍少林觉远大师,又因种种离了嵩山,后开宗立派自创武当。
少林一直认定他乃本门叛徒,张口闭口将他偷学了少林武功挂在嘴上,此番他亲往少林求援,怕是希望渺茫不说,少不得还要受一番冷言冷语。
武当七侠皆乃张三丰亲传,对此皆是心知肚明。
因而听了他的决定,其余六侠只是神色黯然,张翠山却泪流满面跪倒在他面前,重重叩首道:
“师父怜惜无忌之心,弟子铭感五内,但若因无忌之故要让师父受辱于人,却非弟子所愿!求师父收回成命,莫折了无忌的福气。”
张三丰伸手便要扶他,却被张翠山执意躲过,只跟殷素素两人长跪于他面前,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张三丰长长一声叹息。
“翠山,你何苦如此。”
张翠山却不言语,只固执跪在原地,连头也不抬。
他身为人父,又怎可能舍得眼见无忌丧命?
只是这两年间,武当上下为无忌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神,他与殷素素都看在眼里,对师父和师兄弟们的深情厚谊更是感激不尽。
他们已经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最好,如今若为了保住无忌性命,便任由张三丰将脸面亲手奉至少林脚下,任由其踩踏,即使无忌当真得以存活,张翠山自觉也无脸再面对张三丰、面对师兄弟们、面对武当上下。
思及此,他重重对张三丰再度叩首:
“师父明鉴。弟子并非要放弃无忌性命。素闻明教有位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弟子日前已与素素商定,中秋过后便启程,带无忌前往蝴蝶谷求他诊治。”
“蝴蝶谷?”张三丰眉峰微蹙,“你说的可是那‘蝶谷医仙’胡青牛?”
张翠山颔首:“正是。”
张三丰闻言沉吟不语。
胡青牛此人确实医术了得,然他另有一外号叫做“见死不救”,说的就是他对明教教内之人无论伤势大小,尽都全心救治,但对明教以外之人,却绝不肯出手相救,便是死在他面前,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张三丰虽对此人做派万不苟同,但想到此去少林,确实希望渺茫,而殷素素乃天鹰教教主殷天正之女,天鹰教虽从明教中分裂独立,但到底也算明教一支,想来看在殷天正的面子上,胡青牛也会出手救治无忌。
如此,倒确比前往少林求取九阳神功成功的希望大些。
他便终于点了头,道:“既然翠山你坚持如此,那便依你。且素素与你归来中原两年,因无忌寒毒之故一直居住在武当山上,从未回过娘家。此番下山,若时机恰当,你便也陪她回去一趟,好叫你岳父安心。”
张翠山连忙应了,当夜便匆匆收拾了行装,第二日一早,就准备带张无忌下山,前往蝴蝶谷。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俞莲舟、俞岱岩和张松溪。
毕竟此时距离张翠山一家回返中原不过过去两年时间,江湖上觊觎屠龙刀者众多,武当山脚下这两年多了许多陌生面孔,想来一直在关注着张翠山和武当的动静。
此番出行绝瞒不过他们,既如此,也只能多几个人结伴同行,届时即便遇袭,也有余力应对。
宋青书也背了行囊,准备与张翠山等人同行。
不过他不会随他们一直到蝴蝶谷,而是准备下了山便直奔江浙,乘船出海,前往与元国相隔一海的另一大国,晋国。
众人虽对宋青书首次下山历练,便要出了国门跑去大陆其他国家有些惊讶,不过想到两年之前他便已扬名整个元国武林,说不得这点名声会对他独闯江湖有些什么影响,如此便离了元国,去一个他声明不显之地,倒也是尚佳之选。
只宋母在青书下山之前抱着他抹了回眼泪,盖因此行所耗时日甚长,说不得此番离别,便有年余不能相见了。
第二日一早,宋青书和张翠山等人拜别了张三丰,结伴下了武当。
到了山脚下便要分开而行,宋青书又对不舍与他离别的张无忌好一番安抚,最后目送张翠山将他抱上马上,一行人逐渐远去,才略略叹了口气,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他昨日夜里已经试过了,以真元力探入张无忌体内,为其化解寒毒。
结果却是意料之中地失败了。
宋青书当即便明白,张无忌身上所中寒毒,绝对与他自身气运息息相关,若要强制化解,便会影响他今后的成就,削弱他的气运,因而,便是无往不利的修真者真元,也无法冲破气运的阻挡强行为无忌化解寒毒。
如此便证明,这寒毒绝不会一直困扰张无忌。
怕是他今后将会因此而得逢奇遇,寒毒化解之时,便是奇遇生效之际。
想通这点,宋青书也就不再担心,转而思索起了自己此行的安排。
此前他已从各种书籍的记载,以及张三丰、宋远桥等人的口述中得知,此方世界大陆广阔,大大小小分布着数十个国家,其中有几个大国尤为有名,便是曾有过数次改朝换代,也曾分裂成许多小国,但最后却总能再度统一,成为一个庞大的帝国。
其中元国算一个,宋青书此行所选的目的地——晋国,也算一个。
晋国与元国隔海相望,乘船出行,须得在海上走上月余,方能抵达。
宋青书此行前去,并非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而是为了一味只能在晋国寻到的炼丹材料,托月蚌壳。
传闻此蚌只产出于晋国南海飞仙岛,因所出数量极少,又不易贮藏,因而从不外售。
便是晋国国内的贵人想要购得此蚌,也需比拼运气。
怎奈它却是宋青书接下来所需炼制的极重要的一味丹药中,必不可少的一样材料。
于是宋青书便只能亲自走上一趟。
一路驱马而行,到得港口正巧一艘开往晋国的客船即将启程,宋青书匆匆寄放了青骢马,也来不及再多做休整,便赶在客船启航之前,上得了船来。
此时他尚且不知,此次晋国之行,却是要让他遇见一个自此无法甩脱的巨大“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