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似梦有些尴尬,仿佛当真是她做错了什么似的,可她才是受害者好吗?要不是苍轩那个大魔头非要娶她,她也不用与慕紫礼、依风逃亡人间。
原以为人间之行,会给她带来崭新的人生。
可到头来,却是卷进了无休止的阴谋争斗之中,险些将他们的性命都搭进去了。
如今阙恨天之言,分明就是在暗示她,他玄鸟一族的性命都握在苍轩手中,即便是伏魔军在此,只怕他也会拼命相争。
似梦心下了然,只沉默一瞬,便放下竹箸,执起酒壶往阙恨天的酒盅里添了些酒,缓缓说道:“来,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族长有所不知,这杏花酿可是传承了数千年的美酒,酒香四溢,入口甘甜,回味醇厚。待回了离境,只怕再也喝不到这么好的杏花酿了。”
她嘴角噙着笑意,语气中多是无奈认命之意,加之眼前杏花酿的醇香着实诱人,让素来以心思缜密著称的阙恨天也有一瞬的分神。
目光扫过她如画般的眉眼,紫眸清澈若水,一副毫无心机的神态,只闻得“叮当”一声闷响,她的酒盅轻轻碰上了他的酒盅边缘,下一刻她已微微侧首饮尽了盅中酒。
阙恨天迟疑片刻,见她面颊已然微微泛起粉红,空气中飘散着她身上独有的甜腻香气,又夹杂着浓浓的酒香,熏得他有些微醉。
心想此地距离境不足百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他想着已然抬起酒盅一饮而尽。
“好酒!”
似梦见他饮完一盅,赶忙又替他斟满,也不知是这杏花酿当真如此醉人,还是阙恨天的酒量太浅,不过三盅下腹,他已醉的歪倒桌侧,不醒人事。
似梦拿起一根竹箸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又轻声唤道:“族长,再喝一盅!”
确定他醉倒后,她才站起身子,转到他的身侧,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紫眸中盈着一抹慧黠的笑,“呵呵,跟我斗?醉死你个破鸟妖!”
言罢,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店小二应该还在为她的洗澡水忙碌着,而掌柜的柜台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她适才做的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的。
原本阙恨天将她从狼山带走时,她因着司马洛城之事受了很大的打击,情绪低落的很,初始并没怎么反抗。
但阙恨天只以为她又在耍什么心眼,想要逃脱,便提到了数月前以慕紫礼那等神通都未能将他困在雪域深处,就凭她如今这点修为还是趁早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她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那夜枯骨沙漠中,慕紫礼为何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原来是与这个破鸟妖纠缠住了。
他当时定然害怕她被阙恨天发现,所以才会将他引到了千里之外的雪域深处……
难得他一片苦心为了护她周全,她却全然蒙在鼓里。
自阙恨天将此事透过给她后,她便开始琢磨着如何能替慕紫礼出一口恶气,本以为凭他的本事,她很难成功。
不想,竟比想象的要简单许多。
想到这里,不无得意地拍了拍手掌,转身走到窗口,微微提气,已然跃到窗外。
此间,夜色降临,一弯弦月弯弯挂在天际,点点星光闪烁,昏黄的光冷冷洒向人间。
小镇的街上早已悄无人声,似梦重伤未愈,无力御风,只得徒步往夜色中行去。
初始,总觉得身后似有一双眼睛冷冷盯着自己,她一步三回头,确认除却清冷月光追随自己外,并无一人,方才放心。
疾步出了浮云镇,一路往北不知走了多久,实在力竭,她才靠在路旁的石头上歇息片刻。
虽是秋夜,可她这一路走来,全仗着双脚力道,早已大汗淋漓,湿透了衣襟。
这时正一手拂袖当扇扇风解热,一手抬袖拭去脸上,脖颈间的汗珠。
稍做休息,她便借着月色,将周遭的环境大致扫视一番,她所走的路想来不是官道,再往前丈余便要进入一片密林。
黑夜中,看向密林时,难免会有惧意从心中升起。
她本就怕黑,若不是逃命,绝不会独自走夜路,更莫说要穿越前面的密林了。
可观察周遭,这小路确然通向密林,若往回走就等于刚才的一切都白搭了。
她珍藏了半年的蒙汗药原以为根本派不上用场,这一路阙恨天不吃不喝,她着实没办法下手。
没想到,今日倒是多亏了那壶杏花酿。
一想起此刻阙恨天正在浮云镇的云来客栈中,埋头大睡时,她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可这黑漆漆的夜里,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又是荒郊野外的,纵然平日里那笑声再动听,此刻听来也颇为诡异。
她这么想着,已然噤声,预备抬腿穿越密林,连夜赶路离开此处。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以她的修行着实分辨不出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妖是人。
眨眼之间,她就觉得自己周身乏力,一阵颤栗感从脚底冲破头顶,浑身发麻,想要迈腿却根本使不上劲。
只能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声音的主人欺上前来。
只觉得面前一阵冷风扑来,却在离她两尺之处停了下来,她半眯着眼睛不敢去看,脚下一软,已没了知觉。
迷迷糊糊间,耳畔传来淅淅沥沥地雨声,夹杂着呼啸的风声,让她犹如置身寒冰炼狱一般,冰冷刺骨。
她记得,九州入秋不久,夜里有风时也不过微凉。
莫不是她这一觉竟睡到了冬日?她心里逐渐清醒,无奈脑中沉闷,眼皮也无力睁开,努力了半晌也没成功,最后便放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雨之声未停,但耳际却有轻浅的脚步声传来。
伴随着脚步声,她竟嗅到了一抹淡淡的竹香,顿时便觉得灵台清明,先前的沉闷一扫而空。
就在她睁开眼眸的同时,那竹香离自己又近了许多,定神一看,玄色道袍,络腮胡须,剑眉星目,炯炯有神,此刻正含着淡淡的笑望着自己。
她觉得自己的鼻间有点酸胀,说话时也带了浓厚的鼻音,“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