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伸手给她拥抱,亦是没有如往常无数次重聚那样,轻轻的吻一吻她的唇。
知闲反而没有哭,她紧紧扣着他的手,感受着那无数次给她依靠和力量的温度。
“衍之,你还记得你走之前答应了我什么吗?”
“我撕掉了你留下的信,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看过,因为我一直相信你会平安的回来,牵着我的手走完这一辈子。”
她犹记得他眼底的笑意,泪却是慢慢溢出了眼眶:“你对我说,定不辜负夫人的情意。可是现在我都来了,你怎么还不醒过来?”
林逸国说罗力很有福气,因为那天下午的云,是他来云南以后见过最美的柔软。楚天阔处数峰青,云霞灿烂如斯,夕光毫不吝啬,不遗余力的将远方的浓绿晕染,层峦叠嶂,美不胜收。
罗力多年未见的不正经却是又展露了出来,他竟是白了自己的上峰一眼:“林参谋,你这么狡诈阴险,实在不适合当一个诗人。”
不就是因为少帅醒过来高兴吗,还扯什么叹为观止这样文绉绉的词!
林逸国朗声一笑,是多年未见的开怀。敢情这小子还记着当初少帅婚礼上自己坑了他那一回呢!
瞿世峥醒来以后,知闲在医院照顾了他半个多月,凡事亲力亲为,一步都舍不得离开他。
他伤好了以后,自然是要离开医院往远征军军事指挥部去的,前方的战斗还在继续,他作为同盟军中国方面的最高指挥,是不能缺席的。
知闲一颗心柔肠百转,却也明白自己是不能随他去的,不说瞿世峥不会同意让她涉险,她的身份,去前线部队也是尴尬,再者说,重庆方面也不会同意放人。
因此,她只得又回了重庆,却不曾想,千般的疑心揣度,竟是已到了这般!
回山城的第二天,罗力就发现了有人跟踪他,门口站岗的哨兵也汇报,说是对面卖包子的小老板换人了,那架势看着很像练家子,倒不像是生意人。
他按兵不动,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暗中观察了几天,终于弄明白了这是戴伯笠的人,心上便明白了,只怕那头对少帅更不放心了。
瞿世峥的名声越大,于重庆政-府的威胁也就越大,虽说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杞人忧天,可这不正是戴伯笠戴局长的正经工作么?
知闲听闻以后也只是摇头轻笑。这样的事情,自打搬到重庆以来,她便见得多了。放眼首府的几个高级将领,哪一个的家属不是在重庆住着、在戴伯笠眼皮子底下的?
她是瞿世峥的夫人,这待遇自然要比常人更“高”上一些。所以这两年回上海,赵远钊暗地里都打趣她,说是又添了亲戚。
原本在重庆呆着,知闲并不觉得有什么苦处,有人监视,她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心里虽是牵挂着瞿世峥,然而虽说这两年来滇西一带虽是战事不断,可主要还是巩固怒江沿岸的防线为主,形势不比之前那般严峻。
只是在听了罗力得来的消息以后,她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远征军已经养精蓄锐了近二载有余,马上就要发起对滇缅一带日军的反攻了,日军驻扎在西南一带的时间长达数年,工事修筑完备,对地形地势也熟悉,再加上优良的装备,战争一旦打响,对中国军队而言,这势必意味着一场又一场艰难的攻坚战。
知闲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在重庆呆下去。
她也一直都是这般的性子,两年的消磨,非但没有抑住她的锐气,反而是锋芒愈显了。
她亦是知道,重庆方面不会放她离开,尤其是到云南去,说的难听一点,她现在就是蒋委员长手中能拿捏得住的瞿世峥唯一的政-治软肋。
若是纵着她跑了,出了什么岔子,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她今天来找宋女士,心里头也不敢十分肯定她能同意自己离开,其中未免也有些赌运气的成分在。
“我把这种境界叫做道,我常常在许多东西里面看到天道之美,不知道您有没有呢?”
对上她似是流光溢彩的眸子,宋女士终是含笑点了点头。
这其中的隐喻她听得明白,无非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谁都知道把她困在重庆无非是因为疑心瞿世峥,可是整个党-政要界,还没有一个人或明或暗的敢在她蒋夫人的面前提起过。
小丫头是作画人,自己不就是那看画人吗?
“云南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听她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知闲一惊,连带着神色也有些毫不掩饰的讶异:“您……”
这位宋女士,幼年习的是国学,留美归来便嫁给了蒋委员长,是真正的名门贵女,成为第一夫人以后更是陪同在丈夫身侧充当着国际重要会议上的翻译和发言人。
知闲自问,论起外交,上得了台面的和见不了人的话,她都不是宋女士的对手。所以,在宋女士面前,她没有举世无双的智慧,唯有一腔孤决而单薄的勇气。
而在政治面前,拿热血来博取同情,想要赢得对自己有利的砝码,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她向来看得明白,却是不得已的甘愿采取了自己曾最厌烦的做法。只怕落在宋女士眼里,更显得有几分跳梁小丑的做派了。
宋女士见她不再说话,便知道她是想明白了的,心中便对她的张弛有数多了几分欣赏,不说别的,就这哑谜打的,自己也是觉得她极为聪慧的。
“美军派出了极为优惠的援助,上次的会议也已经达成了共识,史迪威将军从美国本土带了一支业余和专业飞行员组成的空军队伍过来,滇西这一仗,国际上都在看着。”
知闲微笑,轻声应了个“嗯”字,宋女士看着她全然没有委屈和不满的表情,继而笑道:“军资不乏,可是云南那边的医疗条件是很差的。战地医院里头只有二三十个医护人员。”
知闲的眼神一下便亮了起来:“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曾经跟着那边的医学院听了两年的课。”
看着她明显欢欣的神色,宋女士拍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去云南,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知闲莞尔:“谢谢您。”
她不怕吃苦,只要能够离他近一些,她什么都不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