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左,你想多了。”柔柔抬起的手腕制止了纪左的话,彼岸轻声说着:“并非如此。魂吟当日敢将勾魂楼交付于我,正是因为有你跟柳沁在。于我而言,接下这勾魂楼只是为了安抚因魂吟突然失去而不安的勾魂楼罢了,如今勾魂楼虽然没有魂吟,但在你跟柳沁一暗一明的管理下,已经足够强大。我的存在便没有多大的必要,更何况,我并不能长期逗留在这人世,我有我的使命,你有你的。”
纪左茫然地看着眼前淡然的彼岸,看着对方眼中星星点点的笑意,映衬着微暖的日光,竟然显出别样的醉人。他从未见过彼岸笑,原来这人笑得如此轻浅的时候是那么得动人。
纪左心知彼岸并非在忌惮他的权力,相反这人是真的觉得将勾魂楼托付给自己很放心。只是从私心而言,他依旧希望眼前的女子可以成为自己效命的楼主,若是连这一点联系都被斩断,他们跟她之间就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这一点想必就是柳沁也不会轻易接受,他们唯一承认的两个楼主,竟是先后放弃了他们以及整个勾魂楼。
“楼主,属下承认的楼主只有魂吟楼主和您一个。属下不可能成为勾魂楼的楼主,但是只要属下在一日,勾魂楼便不会倒。属下等着楼主自愿回到勾魂楼的那一天。”
这已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有时候,她会想这是否已经是她的极限?她从未想过要将其他无辜的人扯进来,但是却依旧身不由己地拉他们沉入深渊,且无计可施。彼岸沉默地望着一脸不容反驳的纪左,忽然发现纪左原来比她想象得还要来得固执和不肯退让,也许一贯温和平静的人生起气来会比普通的人更加恐怖?
静静地再度望了眼纪左,彼岸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下终于微微颔首,只是在纪左尚未安心前又用更加郑重的语气说道:“以我个人的名义向勾魂楼委托一份任务,并非杀人而是救人。在小瑾身处月漓城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保护她的安全。”
纪左闻言顿时露出疑惑的神情,并非是因为要求杀人组织去保护人这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是因为彼岸要他们保护的人竟然是今日出嫁的凤离国三公主凤墨瑾!
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才子佳人般的漓渊国丞相之子宁潇和凤墨瑾的婚礼不仅仅是当事两国,就连其他各国都怀揣着或羡慕或嫉妒或担忧的语气对于这场婚姻抱有不同的想法。
莫非是怕其余各国为了挑拨漓渊国和凤离国之间的关系而对前往联姻的凤墨瑾出手?
脑海中猛地想过这一个念头,纪左悄悄地望了一眼彼岸,却发现对方眼中的担忧比他想象得要更加浓郁,这个人担心的事情似乎比他所能想到的要来的更为严重!
“既是楼主有命,属下定会派人保护好三公主!”
“最好不要被小瑾发现,倘若被发现了,你们便听从小瑾的命令。”再度补充了部分,彼岸有些头疼地揉揉自己的额角。她所能做的不过是拜托勾魂楼保护小瑾,因为那里已是她所触不到的领域,即便小瑾的命由她付出代价而换,即便小瑾身上带着她所设下的护身结界甚至还带着存储着她血液的坠子,她依旧无法安下自己的心。
之前产生的不安感在凤墨瑾正式嫁往月漓城的时候,已经强烈得几乎要充满她整颗心,可她除了那些之外能做的已经极其有限。但是倘若是小瑾自身的意愿,她依旧会没有丝毫犹豫选择去支持。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无论作何选择,应付出的代价也必须由自己承担,旁人最多只能有一些建议,而无法为之做出应有的决定。
正如小瑾的未来终究只是小瑾的人生,而她也有自己应该做出的选择,只等着画凝等人归来,她最后的牵挂便能被真正了结。
彼岸在往生阁独自休憩了整整七日,这七日内即便往生阁的大门一直开着,却并未有人登门,更不用说找彼岸实现自己的心愿。彼岸日日看着自己胸腔中流动的黑碗,其中的孟婆汤只剩下两滴便可真正凝成,只是这最后的生意对象究竟在哪却让彼岸万分疑惑。
她曾经试着亲自去找身怀有执念的人,如同当初对待千泷一样令对方自愿进入往生阁,只是令彼岸诧异的是,她能力所涉及到的范围之内竟是看不到一人有着深切的执念。
所有的人都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足,这种不寻常的情形加上执灯那边依旧没有消息传来,彼岸的心情便日复一日变得焦躁不安。
而同时在这七日里凤墨清、画凝和江情三人却在月漓城第二次参加凤墨瑾婚礼后,在月漓城宁潇的招待下多逗留了几日。
看着宁潇和凤墨瑾相敬如宾、百般恩爱,凤墨清终于彻底安下心,于第七日与宁潇和凤墨瑾告别,并再度将凤墨瑾托付给宁潇,之后几人才返回凤离城。
一进入凤离城,眼见着往生阁近在眼前,画凝立刻从江情怀里跳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跑了回去,临进门前还冲着江情微笑地挥手告别。
江情带着极为宠溺的微笑望着画凝离去的背影,正想勒马转身却听到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熟悉却又淡漠的声音:“江将军,烦请回将军府之后将你要迎娶画儿的消息告诉江老将军和江夫人。其余的事情我会尽快安排好,你只需等着画儿出嫁便可。”
嘴角因着这话语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兴奋地策马狂奔至家,江情迅速地从马上一跃而下,急不可耐地便奔进了厅内。眼见着大厅内并无人,江情随手抓过一个侍从询问了自家双亲的所在便立刻飞奔而去,那急切的神情仿佛只要慢了一点点,画凝便会跑了一般。
“爹,娘,孩儿想娶小凝为妻。”人未至身先至,正坐在亭台里享受着难得闲适的江老将军和江夫人乍一听见江情咋呼的声音,同时都是一惊:在他们的记忆中,何时听到江情用如此欣喜的语气说话,甚至还一度忘了礼节。
但下一秒两人的惊讶立时僵在脸上,江情口中的画凝他们虽然不熟悉,但也并非孤陋寡闻。凤离城传言最多的往生阁以及往生阁里的两位神秘女子,他们早有所闻,更不用说往生阁那个倾城绝色宛若林中魅惑人心的妖孽一般的女子曾经出手救了连术士都一筹莫展的二殿下。
普通的女子怎么可能比凤离国乃至全九州的术士还要强大?那个阁主分明非常人,那与她在一起的小姑娘又岂会是常人?若是江情爱上的女子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他们也可以放下门户之见,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的言论。可现在明显那个名为画凝的女子连最初的要求都没有答道。
他们有理由相信自家的孩子只是一时为妖女所迷惑,就像先前的二殿下和三公主一样。若是没有被往生阁的那位阁主迷惑,怎么会因为一次见面,二殿下便时时往往生阁跑呢?
想罢,江老将军和夫人同时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两人顿时下了棒打鸳鸯之心。是以待到江情跑到两人面前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两张同样阴沉的脸。
“爹,娘,你们……”
“情儿,前些时日江尚书言其女对你颇有几分钦慕之意,所以这次你回来,为父想跟你谈谈娶妻之事。”江老将军故意装作没听到江情之前的话,反而是从另一方面想要逼迫江情跟另一女子成婚。
幸运的是江尚书确有将其女嫁与江情之意,虽然只是因为朝堂之上的某些事情。不过现下的局势也容不得江老将军考虑太多,当务之急便是断了江情想要娶那个妖女的念头!
“不可能!孩儿早已有心仪之人,此生非她不娶。更何况孩儿已向对方求婚,此次回来不过是禀告爹娘,以便孩儿正式下聘!”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江老将军的提议,江情身处这家中多年,又岂会不知自家父亲的所思所想?
“江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由不得你说不!”生平第一次被自己骄傲的儿子违逆,江老将军顿时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得到的却是江情愈加不愿屈服的倔强神情。
父子两个立时处于僵持的地步,谁也不肯相让分毫。江情眼见劝服无望,正想甩手离家,耳畔却再度响起彼岸的声音,他听了彼岸那么多的话语,却只有这一次最让他安心。
“江将军,此处先莫跟江老将军对着干。画儿会是一个普通女子,相信我,我能让江老将军和江夫人同意你跟画儿的婚事。”
彼岸一开口,江情几乎是一瞬间便卸下了强硬的态度。他们所有人自认识彼岸那一日起,就不自觉地无条件信任彼岸,不管是他还是凤墨瑾,亦或是之前的凤墨清,都对彼岸的话深信不疑。
那人所说的、所想要做的,从来就没有失败过,那个人就是他们信仰的神明。只要彼岸应允,江情相信自己定然能够心想事成,而且是完美的心愿达成。
似乎是满意于江情的示弱,江老将军也不再硬逼着江情硬要做出选择,只是气冲冲地拉着自己的媳妇甩手进了房间,用一种近乎幼稚的态度表现了自己对江情的不满。
而彼时彼岸从水镜中看到江情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这才转过身对着躺在床上的画凝沉声说道:“画儿,妖化人的过程痛楚难当,你若是此刻后悔,倒还来得及。”
“姐姐,我不后悔。我这一生,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和你、江情一直一直在一起。”画凝摇了摇头,微笑着闭上眼,牙齿微微咬住下唇,显然已经做好了承受痛楚的准备。
一边将所需的东西备好,彼岸一边却是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她这一生实现了很多很多人的心愿,却唯独只有自己的、画凝的是永远都无法实现。
她曾经没有保住墨殇,如今也无法如画凝所愿的一直陪在她身边。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