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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卷_七星岗——绿旗袍(六)(1 / 1)

1940年,赵志天与林若兰相约一起去云南。

从清朝以来,赵家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书香世家。赵家老爷对三少爷赵志天苦心栽培,寄予了厚望。赵家门禁森严,讲求老少尊卑,赵志天骨子里有一股叛逆劲,他崇尚新鲜的学识和事物。他的这种思维得不到赵家老爷的赞同,赵家老爷只希望他本本分分的守着家中的产业。后来他与林若兰相爱,林若兰博学多才能言善辩,这让赵家夫人非常不喜欢。她所带入赵家的思想更被赵家老爷认为是崇洋媚外、忘祖背宗的。赵志天的父母坚决反对二人的婚事。

赵志天思考掂量了许久,最终他决定和林若兰一家去云南。他愿意为父母的指令放弃所有的一切,可独独这林若兰除外。

那天,赵志天悄悄收拾好了衣物,在家中等着与若兰相约的时间的到来。临走之前,他写了一封长长的告别信,放在了抽屉里。他把所有自己不放心的事情都交代好,并且告诉二老,等自己到那边安顿好之后,会按时给他们写信报平安。

相约的时间快到了,赵志天背着包袱从院子后门出去了。可没走出多远,日本人的飞机又来了,一颗炮弹砸进了赵家的院子里。一时间,赵志天的视界变得一片通红。等到硝烟散去,院子里一时间哭喊声震天,差点震破了他的耳膜。

他丢下包袱冲进了院子里,父亲被活活炸死,母亲则被压在了倒塌的房梁下。赵志天为了救出母亲,被后来再次掉落在赵家附近的炸弹碎片伤了腿。好在母亲救出来了,可这偌大的赵家出此变故之后,所有佣人都作鸟兽散,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赵夫人的贴身丫鬟雨容。

在赵志天受伤期间,是雨容一直在照顾他们母子。第二天,等到一切安顿下来,他想起了林若兰。如今他已经成了一个跛子,还有什么资格能跟林若兰在一起?于是,他让雨容去那座桥上看看,如果林若兰还在,就告诉她让她不要再等了。雨容连日去了通远门外的那座桥上,将话带到之后,林若兰就离去了。赵志天在想,若兰能够放下他,另寻自己的幸福,那也能让自己感到欣慰了。

没过多久,赵夫人去世了,临终前,赵夫人拉着赵志天的手,让他一定娶了雨容,与雨容好好在一起。赵志天沉默了良久,他心中只有若兰一人,怎可另娶他人?赵志天不吭声,赵夫人就憋着最后一口气不落下,僵持许久之后,赵志天终于点了头。

这些年,雨容一直悉心照顾着赵志天,他的腿也渐渐好了起来。他让雨容在院子里中满了海棠,那是若兰最喜欢的花,他就没日没夜的对着满院子的海棠发呆。

等到赵志天可以出门了,他背着雨容打听了卢云相馆又开张的事情。赵志天欣喜不已,他跛着腿走了一整天,终于来到了相馆,他让老板把当年自己和若兰的相片洗印出来,按着地址跟自己寄过去。谁知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收到。再后来,他的腿又染了风湿,又不能下地,就只能守在这座小屋里。他经常在想,这时候的林若兰应该结婚了吧?这时候的林若兰又应该有孩子了吧?这时候的林若兰可能也和他一样,整天躺在病床上,偶有闲暇的时候会想起彼此来。

袁小姐听完这个故事,不禁泪湿了眼眶。袁小姐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好不容易稳定住了情绪。她扭头看了看堂屋的方向,那个叫做雨容的老太太还在凳子上昏睡着。

袁小姐说:“如果林若兰听到您的故事,她会毕生无憾的。”

“什么?你知道若兰在哪儿?”

“林若兰一直在那座桥边等着你,你不来,她不走……”

袁小姐说着,将林若兰的故事讲给了他听。赵志天听完,眼眶里噙满了眼泪,他失声大笑起来。只是他的笑里夹着泪,声音在旧楼里悠悠回荡。

“怪我啊,是我太轻视若兰,太贬低她对我的爱!”赵志天微闭上眼睛,过了许久,他收住了自己的泪水,睁开眼来,他说:“这么多年,也够了,我知道雨容对我所做的一切,她是个好女人,可惜她遇到了我。我即使娶了她,也没能给她安稳,我的心里想着另外一个人。”

袁小姐听到此,已经完全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赵志天没有辜负过林若兰,林若兰更是死守着赵志天的承诺。只是因为多了一个丫鬟雨容,她爱着赵志天,所以付出一切来赢得他。可她对林若兰所撒的那个谎,或许只是想让林若兰死了这条心。可她没想到,林若兰为了赵志天会舍命应约。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不安之中,她知道要阻挡一只鬼要比阻挡一个人难得多,她患得患失,草木皆兵,在度秒如年之中守着自己爱的人的没有心的空壳过了几十年。

“屋外的海棠都开得还好吗?”赵志天问道。

袁小姐回想翻进院子时并没有看到过一株海棠,她彻底明白了,是老太太雨容将这些代表着若兰的海棠全部都搬走了。赵志天或许知道,可他觉得自己亏欠雨容,所以一直只字未提。

于是,袁小姐点点头。

赵志天说:“我胸口的衣兜里,有一枚发卡,你帮我取出来放在床头的桌上。”

袁小姐照做了。

“我曾经跟雨容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感觉到自己要死了,我会把这枚发卡取出来放在床边,这样她就不会难过了。我是寿终正寝,呵呵。”赵志天说着,起身来,“谢谢你小姐,现在求你帮我最后一件事,送我去那座桥,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好好打扮一下。”

袁小姐看着赵志天坐在镜子边梳头的模样,她一句话也没说。等赵志天收拾妥当,她就领着赵志天出了门。

林若兰果然又等在了那个巷子处,当赵志天看到林若兰的时候,两人就站在相隔差不多五米的距离,一直沉默的望着对方。袁小姐站在一旁,似乎从两人的目光中读出了这几十年来的人事沧桑。

“若兰,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

“你也变,因为你的心还在那里。”

两人紧紧拥在了一起,那一瞬间,袁小姐似乎看见两人都变回了当初风华正茂的时候,他们的笑声清脆明亮,直抵袁小姐的心里。

“呵呵,我不该听你这故事。”我笑着说道,眼睛里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打转了。

袁小姐说:“这不是故事,只是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七星岗这个地方没想到有这么美的故事,身为一个重庆人,我自然不舍得把它归入虚构的范畴。”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越是真实,就越显得离奇。”

“那后来那个叫做雨容的老太太怎样了?”我问道。

兰冬别过头来,冷哼了一声:“丫的,就没人关心过我。”

我听到这话,扭头道:“你当时和老太太在一起,问她不就是问你了吗?”

“你就瞎诌吧,年哥”兰冬别了我一眼,“当时我醒了之后,第一时间就跳出了围墙,不过老太太的结局不用想也会知道。”

兰冬说得没错,一个女人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穷尽了一生,她能和他在一起,于她而言就是个美丽的误会,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这个误会在她心里一直美下去。赵志天没有告知雨容自己离去的真正目的,这样对雨容来说也是一种宽容和感恩了。毕竟在爱的世界里,没有勉强二字,哪怕就那么一丁点。

“好了,感人的故事先告一段落,接下来这个故事,你得有心理准备,呵呵。”袁小姐点燃了一支烟,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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