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幻境（上）
“夫君，快醒醒啊，快醒醒啊！不要吓我，夫君....”一身穿布衣的女子，正坐在一张半丈宽的破旧小床前，掺杂着悲痛、绝望的低语着，藕臂还不止的摇晃着床上躺着的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
此景正是发生在一个偏远乡村的一间小木屋中。
而于此同时，木门吱吖的响了起来，一个六七岁大的男童，两手环抱着一个铜制水盆，缓缓走了进来：“娘亲，爹爹还未醒吗？”
女子抹了抹眼泪，望了一眼床上面露痛苦神色的书生，随即抬起头，强装镇定：“是啊。这都已经是第三次无故昏倒了，不过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醒来的，康儿不必担心。”
那被唤作“康儿”的孩子，明显还放不下心来，在把水盆放到桌上后，又问了一句：“那要不要我去隔壁村把姜郎中叫来，给爹爹把把脉？”
女子闻言，露出犹豫神色，终究还是轻了一声：“上次姜郎中也来过了，但也没检查出什么病兆来。况且，我们家已经没有银两再请郎中来了。”
男童闻言，默默不语。
这时，女子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拿起木勺从铜盆里舀起一勺水，便重新回到床边，径直将水洒到书生脸上！
原本面色通红，汗流不止的男子，突然睁大了眼睛，从床上“扑通”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爹爹你醒啦！”男童见状，一脸欣喜的跑到床前，紧紧抱住了男子手臂。
男子轻抚着孩童的头，却将目光转向女子，问道“夫人，我这次昏睡了多久？”
“康儿，你先出去罢。娘亲与你爹爹要谈点事。”女子眼圈有些泛红，看了男子一眼，对着男孩说此一语之后，便也来到了床头。
“是，娘亲。”孩童懂事的点了点头后，便端着桌上的木盆，走出了屋子，并轻轻带上了门。
“夫君，我知你每日刻苦读书，是想要考取功名，可是你如此没日没夜的苦读，只怕还未高中，身体便先垮了。”布衣女子一脸忧伤的低头说道，眼角隐隐含着泪光。
“只怪为夫无能，连续两年都未高中。但请娘子放心，过几日我便出发去县城，待他日我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必定让你和康儿过上好日子！”男子将女子搂入怀中，轻声在其耳边说道。
听闻其要离开这村庄，进入县城之中，女子再也无法忍住心中荡起的波澜，两行热泪悄然滑落。
“夫君，你就放心的去吧，家中之事，有我照顾着。康儿也不是个小娃娃了，也已经懂事了，你就安心的念书，早日考取功名。只是夫君也要多加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太过节省，亏待了自己，没有好的身体，就算有了功名又能如何？”
女子朱唇轻咬，强忍着心中的不舍，略带抽泣的如此说道。
“娘子放心，为夫此去，一日不高中便一日不还乡！”男子轻轻的拍着女子的背脊，目光坚定的说道。
女子闻言，脸色一白，想要说些什么，但察觉到男子眼中坚定，只得将心中悲痛暗藏心底，苦涩一笑。
突然，女子如想到一事般，从怀中掏出一条项链，链上挂着一颗七色小珠，她握住男子的大手，轻轻将项链塞给他：“夫君，这是我们家祖上流传下来的宝珠，共有两颗。这颗名曰七玄珠，希望夫君在外，见珠如见人。我们娘俩便拿着另一颗宝珠，待夫君高中归来，衣锦还乡。”说着，女子又拿出一颗小珠，给男子看了一眼，便重新收入怀里。
男子闻言，轻笑一声，当即把七玄珠拴在了脖子上，与女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然而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七玄珠正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七日之后，村庄外的蜿蜒小道边，一名身背一袋包袱，身着白色布衫的男子，正依依不舍的挥别一对母子。
过了半晌，男子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头。轻笑一声后，便转身往村口走去，却没有再回头。
因为他怕这一回头，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待男子走远后，男童声蓦然响起：“娘亲，这次爹爹要去多久？”
回应的，只是一句充满苦涩的“不知道”。
........
半个月之后，离村数百里外的一座小县城中。
此刻正值晌午时分。一条自西向东的主干道上，人头攒动，贩夫走卒吆喝声络绎不绝，一副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一名身着白色布衫，长相清秀，眉宇之间散发出淡淡书生气质的中年男子，正背着包袱，拖着长长的身影，缓步走向主干道拐角处的一家简陋书院之中。
从此之后。这间书院的厢房之中，每日晚上总有一盏烛火彻夜亮起，映衬着一名手捧书卷，摇头晃脑仔细研读的人影。
而那男子虽夜夜苦读，却洒然不倦，只是会偶尔仰头望着窗外的夜空，又拿起脖子上的七玄珠，暗自露出思念神色.....
半年后，红榜赫然已贴了出来，人头攒动，一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景象。
男子看着面前的红榜，那么多的人名，却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就像那么大的世界里，好像除了那个小村，就永远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那一夜，分外忧愁。
那一夜，思念与迷茫是男子心里唯一的情绪。
那一夜，男子借酒浇愁，浪荡在街头，好不痛快。但第二日清晨，待男子再次醒来时，却越发痛恨起自己的无能。
但是，男子从那一日起，却没有再进过那书院，终日恍惚，甚至是忘了自己的娘子与孩子，连那七玄珠，都不过沦为装饰罢了。
可越是这样，男子也越痛恨自己。
原来，时间会让曾经的痛不再那么痛，但同时也会加深内心的愧疚。
......
于此同时，他的娘子与孩子，仍旧在小木屋里守候着，哪怕男子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