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时候已经是最热的时候,树荫里的蝉鸣聒噪得让人难以入眠,炽烈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闭着眼睡在玉席上也觉得后背一片黏腻的汗,纵然头顶脚边都放置着冰盆也是于事无补。
李玖觉得这几日夏困得厉害,躺在阴凉的软榻上却是辗转难眠,明理不停歇地打扇也是无用,急躁的不只是外面的天气,还有她因苦夏而涌动着燥热和不安的心情,这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郡主,林嬷嬷刚端来的酸梅汤,您要不要喝一盏解暑?刚在冰库里镇过的,正是沁凉的时候……”
明艳的声音似乎也带着夏日的燥热,叽叽喳喳地在耳边想着,令人无端地生出几分狂躁。
李玖原本是闭着眼睛难以成眠,听了这话不耐烦地张开眼睛,看一眼冒着凉气的褐红色汤汁,忽然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之情,让她立刻砖头。
“这一天都喝了多少酸梅汤绿豆汤了,灌了一肚子水还是觉得燥热,快点儿端下去!”
明艳没想到李玖会是这样地反应,呆滞后就要反驳两句,一旁的静姑姑早觉得李玖反应不对,拉着明艳把酸梅汤端下去,这才算松快了一番。
李玖在玉席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最后依旧觉得难以成眠,而且愈发地急躁起来,索性揉着一头长发坐起来,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小池塘。
盛夏里树木枝叶繁盛,在二楼透过林木间稀疏的空隙,只能看到池塘上反射着炽烈阳光的涟漪波纹,波光灿烂的模样像是慕辞的一双眼睛,却也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安慰。看了一会儿,李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气血像是涌动起来,带着夏日的温度。
“姑姑,你不觉得热么?”
李玖穿着质地轻薄的丝绸睡袍,松松垮垮地露出一大片光滑柔嫩的皮肤,隐约还能看到睡袍下绣着合欢的里衣。可饶是如此的打扮,她还是觉得热,难以忍受的燥热。
再看静姑姑的装扮,一身整整齐齐的衣服,虽然情报透气却是不好,裹在身上定然会热,可静姑姑安然地站在一遍打着扇子,像是察觉不到热。
“奴婢觉得还好,夜里还觉得凉。大约是人老了就不怕热了,这天也确实热了一些……”
静姑姑看一眼继续躺在玉席上的李玖,只觉她热的面色潮红不说,连那脖颈上也是带着微红,密密匝匝的汗珠不停地滚落着,一脸的气血过旺的模样。
“郡主这几日可是吃什么补品么?这夏日里若是气血过旺,也是不好的!”
李玖皱眉回一句我吃的什么,不是每日都有静姑姑督促么,可有什么大补的补品么?静姑姑这才想起,李玖这几日当真不曾吃什么,还是这天燥热,总觉得心里烦闷像是堵塞了一口浊气!
两人沉默的时候,却是忽然吹来一阵风入屋。现在纵然是风也带着夏日里的飞沙和炎热,却是聊胜于无的模样。李玖耸了耸鼻子,闻到了一种缭绕在鼻尖缥缈裹挟的香味,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软榻下的冰盆旁边放置着一座银质香炉,里面燃着前几日太后特意送来的香料——雪松香。李玖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抱怨了一番自己日夜颠倒,白天睡得醒不过来晚上又是夜补成眠。太后就送来了这香,说是安神静心用得香料,她宫里日夜点的就是这个。
雪松香的味道也确实不错,李玖点了一次就喜欢上了这香,这连日点起来。也不晓得是用得多了,还是用的时间久了,这香居然是日渐不管用起来,现在李玖闻着这香反而愈发觉得精神亢奋。
躺的时间长了,不由得想动一动。只是李玖刚动了一下腿,就被腿上的刺疼惊得嘶声连连,皱眉问一句静姑姑腿不舒服。
李玖的腿从两天前开始浮肿,摸了药膏也不见好,躺的时间长了动一动就觉得疼得厉害,最后她只得泪眼朦胧地看着静姑姑。
“郡主的腿,又肿的比昨日厉害了!也不晓得是如何做的,明日请太医来看看……”
静姑姑放轻手劲儿查看一番,一边感叹地絮絮叨叨,一边接过明理递来的小锤子,轻手轻脚地帮李玖敲打着肿的厉害的地方,忍不住叹气。
“郡主可觉得疼,若是难受记得开口,奴婢手下在轻一点儿!”
李玖笑呵呵地接一句不疼,静姑姑的手劲儿可是最好的,我幼时记得阿娘还经常夸您呢!疼到也不是真觉得疼,就是双腿酸胀浮肿,又因燥热而涌动的全身气血旺盛,让人莫名地不知所措起来。
这边李玖刚想说一句什么,二楼内室的门却是被人忽然打开,急匆匆地走进来一人,平白地吓了李玖一跳。李玖原本半眯着眼睛觉得困倦,被人一搅和好容易养出的睡意立刻消失,她怒瞪着进来的人。
“做什么,进来不知道先出声啊?”
纵然进来的人是一脸笑意的慕辞,李玖也是克制不住地提高了声音,不满地转过头不搭理他。一边的明理无奈一笑,静姑姑干脆起身领着一屋子的人出去,把地方给了这时候才回来的慕辞。
“这是生的什么气,不觉得热得慌呀?”
慕辞揉着鼻子笑着问一句,等到静姑姑出去关上门后,这才放心地坐在软榻一边,看着李玖气鼓鼓地模样禁不住伸手去逗弄,笑着刮她鼻尖。
“哎呀你烦不烦,别撩我!”
李玖总算是被撩拨得心烦,直接抬头打开了慕辞的一只爪子,烦躁地往软榻里面挪动着,没由来地想离慕辞远一些,脸上尽是浓重的不满。
慕辞也不介意她别扭的模样,把身上的长剑解下来扔去一边,干脆也跟着脱了靴子坐在软榻上,非得把滚到一边的李玖抱在怀里,还得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悄悄话,嘴唇时不时擦过敏感的耳垂,两具带着热气的身子贴的紧紧的没有空隙。
李玖没一会儿就觉得更难受了,背后那人的气温像是火炉里烧得正旺的炭火,没一会儿就热的她后背汗水涔涔,偏偏慕辞还没知觉一般挑逗。
她只觉得自己心头一把无名火烧起来,等到慕辞凑到她脖颈的时候,她就突然发难推开了那人,用力之大几乎要把慕辞给推下软榻去。
“说了别撩我,你能不能别靠着我了!”
慕辞抓着软榻的边缘稳住身形,看一眼气的脸颊潮红的李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颇有些不同寻常,不由得蹙眉问一句这是和谁置气,竟然都牵连到我了,莫不是为了陆府大小姐的丈夫?
李玖不回答他地问题,一个人又往软榻里侧挪了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是,你安静一些就好,我苦夏最烦有人没事来吵我。
“趁着屯营空闲,我可是不停歇地赶回来,没想到却被你平白无故地撒了气,可是觉得委屈,阿玖现在还觉得我不对,当真是冤枉得很啊……”
慕辞带笑说着这些话,也不介意李玖愈发不耐烦地神色。今日监门卫屯营空闲无事,鸮卫里也没有什么重要大事需要解决,他在书房里待了一会儿,就忙不得地赶回了慕府,却是劈头盖脸一顿火气发落。
李玖没好气地回一句谁要你回来了,老太君一直惦记你,你不若去给他请安,也省的在这里吵我,还让老太君高兴了许多。
慕辞笑嘻嘻地就要挠她痒痒,一边嘟哝几句什么听不懂的言辞。李玖被撩拨得厉害了,最后不依不饶地一脚揣在慕辞身上,啧一句就不能安静一会儿么,她还想趁着午后多歇息一会儿呢!
进了夏日李玖就开始浑身不舒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做起什么事情也是没精打采地懒散模样,现在好容易想睡一会,却还要被慕辞吵闹。
“阿玖,你的腿怎么了,怎么成了这样?”
慕辞抓着李玖的小腿觉得不对,起身撩起裤子一看立刻吃惊,那原本骨肉匀称线条流利的小腿,几乎是浮肿得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按一下还觉出不正常的地方,慕辞的心几乎是瞬间揪了起来。
“能怎么,没事!”
李玖心里埋怨这样都能发现,一边赶紧抽回了那条腿就要后撤,用毯子把双腿给包裹起来。只是尚且来不及行动的时候,慕辞已经大力地把她抱进了怀里,紧紧地把她禁锢在了怀里。
“怎么肿了,这几日洛水院的使女、婆子是怎么照顾你的,我不过是三四天没回来而已,你这模样我下次可怎么敢在外面放心……”
李玖听着那长篇大论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干脆在他肩膀的地方恶狠狠地咬了一记,而后凶恶地回一句不过是苦夏而已,你说的倒像是我命不久矣一般。
慕辞苦笑着反问苦笑还有浮肿的么,我跟着屯营里的章邯啸也是见识了不少疾病,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听说的!李玖无可奈何地皱眉,最后才把藏了好几日没有与静姑姑说的话吐露出来。
“我总是觉得心火旺盛,晚上也是难受,像是全身气血奔流的速度都快了……我总觉得,与那个东西有些关联,可是……”
可是,那是太后送来的香料和香炉,李玖纵然疑心也心底觉得太后不会害她。
慕辞的眼睛一瞬间幽暗,忽然想起一种宫里的秘药,不由得胆战心惊起来,着急问一句你有没有觉得其他地方不适,除此外还有什么不舒服么?
李玖摇头说没有,最后乖巧地依靠在慕辞胸前,低声嘟哝了几句你觉得可能么,那可是把我亲自养大的祖母啊,有时候我总觉得她比疼玉衡还疼我。
“别怕,我先替你探探!”
还好慕辞跟着监门卫屯营里的章邯啸,懂得了一点儿医术,不然现在只得出去请太医。慕辞摸着李玖的头顶安慰,一手拉过李玖像是透着热气的手探脉,一脸深沉的表情看着倒有大夫的派头。
李玖紧张不安地看着慕辞面色愈发凝重,心里也是越来越没有底了,最后犹犹豫豫问一句我如何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慕辞忽然收回手,万般不解地拧眉,半边脸颊抽动的模样好像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却还是开口。
“好像,是有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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