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颤着嗓音问:“夫人,您说什么?”
许夫人自己站了起来,面若冰霜。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说,我要借你的命!”
“啊!”红梅像被逮住的猎物一样,恐惧的低呼了一声,腿一软,瘫坐到了地上,苦苦哀求道:“夫人别杀奴婢,奴婢不会出卖夫人的!”
许夫人悲怆地冷笑了几声,俯视着红梅道:“你以为我现在需要你来出卖吗?你不用出卖,谖儿已经知道真相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把所有的事都认了,然后自行了断,希望能够瞒天过海!”
“我……”红梅惊恐地看着许夫人,嗫嚅道:“夫人,奴婢不想死啊,求夫人放了奴婢!”
许夫人冷哼:“这事由不得你!如果东窗事发,我肯定会声败名裂,可你和白梅做为帮凶,却是必死无疑。
既然都是个死字,为何不死得其所呢?
你现在把所有的罪都扛下来,保住我全身而退,我自会奉养你双亲幼子,这样,岂不比你白白死掉要强上千百倍?”
红梅听了,无力地耷拉下脑袋。
傍晚的时候,许夫人亲自熬了冰糖血燕粥给若谖送去。
“我听琥珀说,你这几日恹恹的,精神很差,又是哪里不舒服吗?”许夫人说着伸手来探若谖的额头。
若谖厌恶地躲开。
许夫人惊讶地看着她:“谖儿,你——”
琥珀奉上茶来,若谖冷冷低喝道:“出去!”
琥珀微怔,带着红香素衣几个小丫头退下,把门关严。
许夫人愈加困惑地看着若谖。
若谖抬眸与许夫人对视良久,许夫人的眼神始终平静清亮。
若谖想,要么那些事真与她无关,是自己误判。
要么就是她内心强大到,根本不惧自己审视怀疑的目光。
若谖突然道:“杀了这么多人,晚上会不会睡不着,会不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听到婴儿的哭泣声?”
许夫人讶异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心:“谖儿,你都在胡说些什么,你……是不是中邪了?”说着,伸手又来探若谖的额头。
若谖一掌拍飞她的手,冷冷盯着许夫人,凛冽道:“别装了!兰香、李姨娘、曾姨娘……她们都是被母亲杀死的吧!”
许夫人越发迷惘了:“曾姨娘不是自杀身亡的吗?李姨娘不是……上吊而死的吗?怎么变成了他杀?”她好笑道:“而且凶手竟然还是我!”
她抬眸柔和地看着若谖:“你就算冤枉娘,好歹也把你对娘的怀疑说给我听。”
若谖目光炯炯直视着她:“别的不用说,光是雇凶杀人,这府里除了我父亲,老夫人还有娘亲你,谁还有这个金钱上的实力?
可是老夫人和父亲没必要去杀那几位姨娘和她们的丫鬟,他们看不惯谁,直接把谁赶出府就行了。
倒是娘亲,要装大善人,明明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取小妾,却要装贤惠,表面上对那几个姨娘好,背转身子就暗算她们!我可有冤枉你半分!”说到后来,若谖的声音明显提高了,满含着强烈的质问。
许夫人点头道:“谖儿怀疑的有理,不过还有一人有这个实力,但她是绝不会杀人的,因为她不必也不屑去争宠。”
“你是说——燕姨娘?”
许夫人点点头,道:“你燕姨娘做艺伎时,收到许多公子哥送的价值连城的珠宝。”
她宽容地笑看着若谖,诚恳道:“别以为有实力请得起杀手的就是凶手。谖儿,我真的没杀人,两只手都干干净净的。”
若谖不会所动:“李姨娘的丫鬟串儿跟我说,李姨娘死的前一刻,红梅找过她,娘亲,你做何解释?”
许夫人惊讶道:“还有这等事?明儿她一回府我就审问她!”
若谖步步紧逼:“等到明天?一晚上时间那么长,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许夫人盯了若谖看了良久,苦笑道:“谖儿竟对我无一丝的信任!
既这么着,我们现在就先搜搜红梅在府里的住所,再直奔她在府外的家,你看可好?”
若谖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出来,琥珀见她俩个都黑着脸,小心翼翼地问了好,跟在自家公主身后。
许夫人的丫鬟迎香、留香也大气不敢喘地跟在许夫人后面。
一行人来到慧兰苑,许夫人沉声命人把红梅的房间打开。
红梅跟了许夫人十几年,已是管事娘子,在慧兰苑的偏房独占了两间房,以便她不回家时住。
慧兰苑的丫头都没有红梅的房门钥匙,许夫人便急叫了两个小厮过来把门锁锤开了。
许夫人率先推开门,是一间小小的整洁的起居室,地上铺着席子,席子上放着一张胡桌,靠门那里有个放洗脸盆之物的架子,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许夫人见状,率着众人往卧房门口走去。
她掀开帘子,众人把脑袋往里一伸,全都目瞪口呆。
不大的房间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
一个小丫头小声咕哝道:“怪不得不让我们打扫她的房间,原来藏着这许多灯笼!”
有丫鬟好奇道:“红梅姐为何要在房里挂这么多灯笼?”
许夫人幽幽道:“红梅曾经跟我提过,她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做妾也无所谓,只要给她点上满满一屋的红灯笼即可。”
众人一听,心中都猜到了几分,只是不好多言。
许夫人命人叫了周大娘带了几个手脚干净的婆子进来搜红梅的睡房,她和若谖在外面的小厅坐等。
不一会子,周大娘脸色异常凝重地拿着一个扎满针的小布偶出来了。
许夫人惊讶道:“这不是和曾姨娘用来陷害温姨娘的布偶一个样儿吗?”她接了过来,若谖在一边微探了头一看,小布偶的背上写了燕倚梦三个字,还有她的生辰八字,不由握紧了拳头。
许夫人把小布偶往桌上一摔,寒着脸道:“即刻把红梅给我抓回来。”
红梅是老夫人做主,嫁给了方家的一个掌柜,家离方府不太远,不到半个时辰红梅便被披头散发地带到,被两个婆子强行按跪在了地上。
许夫人把那个布偶扔到她脸上,怒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梅本来一直挣扎叫屈,此时一看那个小布偶,立刻被人当头一棒似的,面如死灰一动不动。
许夫人又怒问了一遍:“你在行巫术?”
红梅沉默了片刻,忽然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绝决:“没什么好说的!夫人难道看不出我是在诅咒燕倚梦那个贱人吗?我想要她死!”
她眼里的光极冷:“夫人!你不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做为陪嫁丫鬟跟着夫人一起嫁进方府,我就求过夫人让我做老爷的通房大丫头,夫人只顾自己挣贤名,不答应,宁肯让老爷抬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来,还对她们那样好!
夫人!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痛,好痛,所以我要把她们全弄死,全弄死!哈哈!哈哈!”
红梅忽然疯了,挣脱掉那两个婆子,往外跑去。
许夫人赶紧命令道:“把她抓回来!”说着,亲自追了出去。
众人也都跟着跑出了屋子。
红梅在前面跑得如风一样飞快,众人在后追得气喘吁吁。
红梅爬到了一座假山上。
许夫人急得大喊:“快下来!快下来!”
她话音刚落,红梅失足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假山下全是嶙峋的山石,红梅的脑袋重重撞在一块山石之上,当场毙命,溅得红白脑浆到处都是。
现在全是女人,有一大半被眼前骇人的一幕吓得面无颜色,不少人干呕起来。
许夫人先是直着眼不说话,接着便晕了过去。
众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若谖心情沉重,不想理会,转身就走。
琥珀在后跟着,担心地说道:“小姐,夫人都晕了,你怎能一走了之呢,至少要等夫人醒来再说。”
若谖冷冷道:“我就算留下也帮不上任何忙。”
刚才红梅演得太过了,急于承认,急于寻死!让若谖越发肯定这一切都是许夫人策划,现在就算她知道许夫人才是真凶又怎样?一来她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揭发许夫人,因此才单独跟她摊牌,希望她就此收手,却没想到娘亲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竟让红梅做了替死鬼。
二来红梅把所有的罪责一肩扛了,编的故事又那么合情合理,叫人不信都难,况且红梅一死,一切死无对证,自己无凭无据的又怎样指证娘亲是真凶?
想到这里,若谖越发为燕倚梦的处境担忧,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护燕倚母子平安!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如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孤力无援地在挣扎斗争。
她多希望子辰还在自己身边,哪怕给一个眼神的安慰也好啊!
许夫人一苏醒过来就用眼睛四处搜寻着若谖。
闻讯赶到的靖墨不忍道:“我听丫鬟说,妹妹早就走了。”
下面的话他没说,那些在场的丫鬟仆妇见若谖就那么走了,纷纷议论说,公主变了,以前没册封公主时,对夫人不知多粘多孝顺,自从当了公主,眼睛长天灵盖了,连自己的母亲昏过去了,她都不理,心够狠!
许夫人看出靖墨脸上的怒气,和蔼地劝道:“刚才场面特别血腥恐怖,你妹妹害怕跑了,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许生她的气。”
靖墨微微点了点头,待太医诊治过没事,他便告退离去,来到了凤仪轩,进门便质问若谖:“怎不等娘醒了再走?”
他想,哪怕她说假话骗他,说她是害怕才走的,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相信她。
可若谖什么也没说,也不看他,神情极为冷漠,让靖墨感到陌生。
等了一会子,靖墨见若谖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忍不住讥讽道:“妹妹现贵为公主,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说罢,拂袖而去,琥珀忙跟着送他,到了门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公主并非目无兄长,她只是被吓傻了,望大公子见谅。”
方靖墨冷哼一声,快步离去。
琥珀回到屋里,见若谖已不在宴息处,问侍立的小丫头们:“公主去哪儿了?”
小丫头们答道:“公主进房里睡了。”
琥珀进了房,看见若谖蒙头大睡,走了过去,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头来,可若谖又自己拉上去蒙住头。
琥珀不敢再拉了,无可奈何地看着若谖。
这时,有人在轻扣窗棂。
若谖知道是兰慧来了,虽然觉得没脸见她,但还是要见啊,于是半掀了被子坐了起来,命琥珀去开窗。
兰慧翻窗而入,若谖看她脸色发灰,已露出死相,心里唏嘘不已。
兰慧卑微地问:“公主可查到我妹妹因何而死的吗?”
若谖不敢看她殷切询问的目光,把头偏到一边道:“全是红梅做的,她因喜欢我父亲,所以使计把我父亲身边的女人一一除去,在暗算曾姨娘时,正好被兰香姐撞见。
因红梅是我娘的心腹,兰香姐因此不敢揭发她,可红梅却做贼心虚,她利用掌管我娘私库的便利,偷拿了许多银子出来买凶杀人灭口,致使兰香姐做了冤魂,今儿被我查出真相,红梅已畏罪自杀。”
兰慧欣喜若狂大叫:“妹妹!公主替你报仇了!你可以冥目了!”
若谖听了,羞愧难当。
晚上方永华回家的时候,许夫人告诉了他家里发生的事,哭着道:“都是我害了红梅,要是我让她做了你的通房丫头,她也不至于因爱生妒,走上不归路,我该死!”
许夫人情绪失控地用力捶打着自己,方永华心疼地捉住她的双手腕,不让她自虐,好言劝道:“好了,人死不能复生,别自责了。”
许夫人抬起一双泪眼道:“红梅尽心服侍了我一场,她又死得这般惨烈,我想给她家人一千两银子的慰问金。”
一千两,不是个小数目!
方永华踌躇不决,却见许夫人殷切地看着他,只得应了。
许夫人这才擦去眼泪,问:“你今儿怎回的这么晚?”
方永华自己倒了杯茶喝起来:“今儿薄国舅又找我去他家喝酒了。”
许夫人问:“还是为二皇子求娶咱们谖儿的事?”
方永华点头。
许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妾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永华好笑起来:“怎么突然这么客气起来?”
许夫人嗔道:“与你说正经话,你却偏没个正经,你不是一直想实现抱负,镇守边关吗,既然薄昭仪许下诺言,只要你把谖儿许给二皇子,她就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让你做镇国大将军,这个良机你千万别错过。”
方永华沉吟道:“夫人,你只看表面,没往深处想,薄昭仪为什么青睐谖儿,为什么选中我们父女,可是大有深意。”
许夫人抬眸看着他,不解地问:“什么深意?”
方永华冷笑:“你以为薄昭仪只想让二皇子做个定陶王?非也!她只是没有像王皇后那样硬的娘家后台,所以干脆养光韬晦,母子俩在王皇后面前摆出一副心甘情愿臣服的姿态。”
许夫人恍然大悟道:“难道这就是皇上几次欲废当今太子,立二皇子为太子,薄昭仪力谏阻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