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衔云走出了门派旧址,转角却是一方桃林。桃花朵朵争奇斗艳,脂粉层层叠叠堆砌,绯丽如云。
他心念一动,想攀折一枝。
咔嚓一声,花枝在手,却是未开的菡萏。
果然,是幻术。整片桃林延绵至旧址那潺潺溪流,是如何实力,才化的这般景象。
虚虚实实我自辨,真真假假我自知。是分神境,附一抹神识,眼中繁华化境成幻。
林中有得道真人神识外放。
封衔云用扶灵术一化,花枝重新接回,他转身离去,此处不便久留。
“站住。”
封衔云周身如遭雷击。
是谁的声音封衔云想他从未忘记。
“你这个小不点真可怜,偏偏卷入战乱,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太危险了,你先在这待着,外面安定了,我再来接你好不好”
封衔云僵硬地转过身去,独身过荒原他没退缩;擂台上观者万千,他没畏惧;可独独是她这一声叫他情怯。
相认吗当年自己傻傻地等,今日再孩子般地问吗若真放下面皮去问,就为了换她一句“记不清了”值当吗
“青姐姐”叫出口还是太轻薄了些,他不敢,也不愿。
“不知真人名讳,晚辈路过此地多有冒犯,望真人海涵。”头底着,目不斜视,全然是恭敬的。
只是没人回应,许是听到了默许他走吧。
封衔云提步欲走,只听见女子低低惊呼,树枝乱颤的声音。
他心下一紧,只飞身上前,双臂接住了那青色身影,衣袍蹁跹。
真是个妖精。
万紫千红中独独一抹青翠,媚眼如钩,酡颜绯色。封衔云只觉抱了满怀的花香和甘冽。
她醉了,怪不得竹青酒,只是她太贪杯。他的心也醉了,怪不得这一刻怀抱,只是执念成狂。
他竟不知他对她的心思已到了这种地步。
封衔云有点不想松手了。
这片桃林生得高大,封衔云缓缓落下时只想放下青凌就走。此次已是冒犯,再有其他就是妄想。
然而此时变故突生,青凌似乎醒了,在封衔云怀里挣了几下,蓦然睁开美目,一掌挟着灵力向封衔云胸膛击去,封衔云大惊,借用灵气冲力与青凌分开,手中掐诀,用风行术一溜烟逃了去。
青凌一掌灵力打了出去,人也清醒了不少,轻轻落地。
“刚才是幻觉”她扶了扶额头,肯定是酒吃得太多了。
环顾四周青凌顿感头疼,
“这里是门派旧址我怎么跑这里来了”
她挥挥手,幻象散去,慢悠悠地走了。
山下街道不知名的小巷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辛亏傍晚近夜没人,不然还真得吓一跳。
此人正是封衔云。
封衔云脱力地靠在墙角,才打完一场,又用了这消耗极大的风行术,自然耗尽了灵力。
他靠着墙缓缓滑坐下去,终是松了一口气。
太狼狈了,都不知如何相见。封衔云千百次想过重逢的情景,却没想过是当下这样。
封衔云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灵力耗空的疲惫尽数涌了上来。封衔云往原来的客栈走去,只想好好休息,卸下一身疲惫。
炊烟正暖,街道才漫过水清洗,水光仍粼粼映在青砖墙上流动,小桥杨柳依依,水车不知倦地转着,水声泠越。远处的景物镀上淡淡金辉,围着小城的那几座小山分外可爱。
这样有烟火气的生活封衔云很喜欢,因为真实;青凌呢,是梦,虚实捉摸不定,但他还是愿意去探,就算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渔船伴桨而归,渔夫拖着满载的渔网朝家门走去,孩童嬉闹拥着父亲回家。
封衔云笑笑,去店铺买了纸张笔砚。回到客栈,又接受了一次毫不意外的目光洗礼。
夜深,封衔云调息后依着一豆烛火铺纸研墨,提笔细细描绘远山轮廓。
用以黑白,难勾容色,
用以七情,和之烟火,
用以真心,何必流落
突然,封衔云搁笔,捂住胸口,抓紧衣襟指节泛出青白,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手也碰倒了砚台。
黑和红交织覆在将成未成的画上。
“挨了这么多天,还是发作了。”
封衔云从衣袖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颗小药丸和着茶水吞了。
动手收拾桌子,重铺白卷作画。夜深,画完小桥暮归渔人这点睛之笔。
此时月光已漫上窗棂,花影浮动。对着明月封衔云自言自语,“父亲,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梵灵山。
“师叔,你回来了”
青凌拍了拍君不雁的头,道,
“肯定要回来的,难不成还在外面过一夜啊”
“师叔快进去吧,师尊在里面等你,还要问话。”
君不雁今日一开腔,语气就低了许多,若君不雁有尾巴,现在肯定是聋拉着的。
“怎么,被南栖责骂了”
“没事,师叔你还是先进去吧。”
不过青凌平时还是蛮同情君不雁的,能被南栖骂的毕竟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好了好了,南栖就是这个脾气,你师尊你是知道的。”
“谢谢师叔。”君不雁挠了挠脑袋。
青凌倒还没走进去,南栖先出来了。
“青凌,和白家主玩到现在才回来”
青凌听到这话又些心虚,
“没我去后山逛了逛。”
“是不是缠着他去喝酒了”
“哥,你说什么呢,是他带我”青凌捂住嘴巴。
唉,又说漏嘴了本来还想瞒着南栖的。
都怪南栖,问东问西的像个老头那样啰嗦
南栖终于放开正门那个关口,让青凌进去。
两人坐下,南栖又问,
“白家主人如何”这次像是随意问问,但南栖脸色严肃。
青凌喝着茶,看也没看南栖,
“很好啊。”
直到青凌放下茶盏,南栖也没说话,只一手扶着桌面,似乎在思量什么。
“哥,你怎么了,白未晞不是你的朋友吗,怎么问我好不好”
南栖笑了,
“好,好,你若是觉得好就多往来,但不要失了礼数。”
“嗯,那哥没事我就走了。”
“去吧,明日拜师大典不要缺席啊。”
“知道了”青凌走得挺快,也不知是真记得还是随口答的。
青凌看见候在门口的君不雁,问,
“不雁,还没走啊”
“师叔,我一直和师尊住的。”
“哦哦哦,是我糊涂了,唉,酒果然不能多喝
不雁,师叔走了,记得别惹南栖这个老妖精”
“师叔慢走。”君不雁笑笑。
君不雁走进屋里,灯火缱绻映照着南栖眉目如画,一头白发耀眼。
“师尊。”
君不雁行了个弟子礼。
南栖示意他过来,君不雁走了过去,给他捏肩。
可刚上手,南栖拍开,又气又笑。
“跪下,你向来是温厚的,为什么同别人打了一架”
君不雁跪下后,一句话也没说。
“还不肯说是吧,既然如此,你明日也不必正式拜师了,我没你这个徒弟。”
君不雁的背瑟缩抖动,低下的眼睛滑下几滴眼泪。
“师尊他们说我不配做你的弟子”君不雁抽抽噎噎,眼泪汪汪,却不敢去擦。
此夜注定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