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ju青一个人在厨房里做饭。以往,刘为民在的时候,没有事总在旁边帮着做事。一起说说话,夫妻间亲亲热热,从无芥蒂。如今他不在了,她感到很是冷清,心里的悲伤可想而知。
在这栋房子里,刘为民不在了,就她和汪正豪及他的警卫。警卫叫赵长林,30岁。本来他应和汪正豪住一个房间。因为房间太窄,加之黄ju青常在屋里帮汪正豪清洗伤口、换药,他觉得不方便,就住在楼上。房子是很老式的那种,当初房主起新房搬走了,黄ju青和刘为民刚到,就租了住下来。楼上楼下相距只6尺高,赵长林就住在楼梯口。他长期跟着汪正豪,自然也会些功夫。他虽然住在楼上,平时总盯着门口。一有动静,需要时他连楼梯都不用,一跃就到了地上。
汪正豪一个团的队伍,现在连他和警卫还剩30来个人。其他的人住在山上的一户人家,遇到情况再和他们联系。刚才到家时,赵长林不在,可能到山上去了。黄ju青给汪正豪换药回来,锅里早开了。她把灶里的柴火撤了些(让火小一些),用锅铲在锅里铲了几下快熟的米,用锅盖盖上,让饭在锅里闷着。然后在灶前坐下来。
刚才看了汪正豪的伤口,发现有些化浓。这让她很是着急。他本来伤得就重,这次回省城,汪正豪只是要她回家看看,报个平安,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要她不要把他受伤的事告诉家里。父母年纪大了,担心他们受不了这个打击。可**青还是给汪秋平讲了。她给她讲不要告诉爷爷奶奶,但也作了思想准备。他们知道就知道吧,战乱之秋,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早知道比晚知道好。早知道就有最坏的思想准备。
正在这时,赵长林进了门。他见厨房里有火光,便走了进来。一见**青,很高兴地说:“大姐你可回来了,都把我们急死了。”
黄ju青说:“急也没有用啊,那么远的路。”
赵长林说:“有的人担心你不会回来了呢!”
黄ju青说:“瞎说!我怎么会不回来呢?我倒是要问问你,咋能丢下汪团长一个人在家,你走了呢?”
赵长林说:“大姐,咋会呢?我服侍团长吃了饭,到附近走了一圈,又在路边侍了一阵,看有没有什么新情况。这是团长交侍的。”
黄ju青没话说了。赵长林个子高大结实,作战勇猛顽强,和汪正豪出生入死,是个很值得信赖的战士。
她又问:“士兵们情绪怎么样?”
赵长林说:“还可以吧!最近和游击队关系不错。游击队和地方政府联系上了,政府答应最近再供应一些粮食。也分给我们一些,保证我们不断粮。士兵们说,只要有吃的,就能坚持打日本,把这百多斤撂在这里算了。”
黄ju青一听笑了。汪正豪从家乡带出来的这些人,也算她的乡亲。现在国共联合抗日,她把他们看作自己的同志。她要团结他们,关心他们,共同抗日。她对赵长林说:“我不仅回来了,而且把你们团长的侄女和师傅也带来了。”
赵长林一喜,说:“真的呀?我去看看。”又问:“给团长治伤的药买回来了吧?”
黄ju青笑着说:“买回来了。我给他把伤口的药换了,该吃的药也让他吃了。”赵长林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黄ju青长长地叹了口气。锅里的饭还在闷着。她到房主的菜园子里摘了一大把青菜(他们自己种的),用水洗干净,饭一熟就煮上。然后在灶上方的一个篓里抓了几个辣椒,放在柴火堆的灰里拔弄几下,再扒出来凉着,然后放在碗里揉碎,加点盐,放上菜汤,就成了蘸水。吃饭就是青菜加蘸水。有大米饭,菜再简单,大家也吃得很香。
吃完饭,天已经很晚了。都需要体息。黄ju青安排道士和赵长林住在楼上。汪秋平则和她住在一个房间、睡一张床。
等其他人都睡下了,黄ju菊青来到汪正豪的房间,简单说了回省城的一些情况。也说了汪家两老对他的牵掛。然后拿出100个大洋,交给汪正豪。说是他母亲叫带给他的。汪正豪却不接。说你这次回去,很大程度都是为了我。光药就花了不少钱。路上还经历了那么大的风险。秋平说还买了不少米,这不都要钱呀。秋平说家里还给了她不少钱。我拿钱干什么?我给秋平说了,要她把手里的钱都交给你,由你统一保管使用。我们这些人生活上全靠你了。他说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黄ju青知道他很虚弱,就说:“那这钱就先放在我那里,你有什么安排给我说。秋平带的钱,就让她自己保管吧。”
汪正豪说;“放在她那里有什么用?还是由你统一保管使用好。我再给她说说。”
黄ju青不再说了。她又要汪正豪再吃一次药。她希望在他的身上能出现奇迹。
当ju菊青回到她住的房间时,已听到汪秋平轻轻的鼾声。徽弱的灯光照着她去了化妆的脸,是那么青春、那么美丽。从平安的家乡来到这么遥远而又有战争的地方,她的爷爷奶奶、她的爹妈对她是多么牵掛啊!要在省城的家里,她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无忧无虑。而现在……
下一步会是怎样的情况呢?她现在最担心的当然是汪正豪的身体。她本想和他再谈谈以后的打算,可她看他实在支持不住了。今晚要不是家里来了人,他不会支持这么久。这样想着,她也觉得累了睏了,也上床睡了。
早上,黄ju青起床后,见道士向门外走去。她知道他要去练功。有武功的人,一天不练手脚生。她忙着做早餐。以往,早餐是包谷粉做稀饭,有面粉就做馒头,没有面粉就吃红苕、土豆(当地人叫洋芋)。有时候这些都没有,早餐就免了。甚至有饿一天两天肚子的。昨晚她回来,见厨房里还有包谷粉,也有红苕。菜是不讲究的,一碗辣椒水就可以吃顿饭。他们这些人都习惯了。她担心汪秋平和道士。不过,通过这几天在路上的经历,都应当长了不少见识。特别是汪秋平。她慢慢也会适应的。但不知她能坚持多久?**青这样想着。用大米煮了稀饭,又洗了红苕在另一个锅里煮上。
她推开汪正豪房间的门(这门一般都不上杠,方便自己人出入。)见汪正豪已经醒了,就转身端了水,让他洗脸。本来她要给他洗的,他不干。她只是把水端到床前,将他用的帕子放在盆里搓揉几下,再拧干递给他,他自己往脸上揩几下,就成了。她等他洗好了,把盆端出房间。
这时稀饭已煮好,她舀了一大碗,放了些盐,给他端去。汪正豪不好意思地说:“老这样麻烦你,真过意不去。”这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但又不得不说。
她习惯了,说:“不要这样说。太客气了不好。也只有我来招乎(侍候)你。要是他在就好了。”
他知道她说的他,是她的丈夫刘为民。一说到刘为民,两人都不说话了。他知道她的悲伤,她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把稀饭接到手里,说:“很久没有吃到大米稀饭了。”接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可吃了不到一半,就吃不下去了。说:“先放在这里,等下我再吃。”
黄ju青却不让,说:“等下凉了,还得热。你现在不能吃凉的东西。”于是端走了。
他知道,她端去不是不要了,倒丢了,是她自己吃了。粮食这么紧张,她是绝对不会浪费的。这已经不是一次了。
黄ju青将汪正豪吃剩的稀饭端到厨房,眼泪便流了出来。她感到他的胃口越来越差,这不是好兆头。她本来以为,昨晚给他敷了吃了才带来的药,应当有好的反映。可他竟连一碗稀饭都吃不完,如果这次带来的药都不管用,那就没有办法了。她揩了揩泪水。她知道还在睡着的、出门的都要来了。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对他们说。她从锅里撿了两个小一些的红苕,就着汪正豪剩下的半碗稀饭吃了。
自从汪正豪和他的队伍到来后,黄ju青和刘为民的事多了起来,仅吃的事,就够两口子忙的。小吃店因此只好不办了。(本来就是以此作掩护,并没有想到要在这件事上赚钱。6天才赶一次场,也赚不了什么钱.。)刘为民死后,黄ju青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的精力,都放在汪正豪和他这些人的生活上。
最先来到厨房的是赵长林。他脚一进门,就闻到了大米的香味,说:“大姐,今天可以吃到大米稀饭了。”
黄ju青说:“快吃吧,锅里还有红苕。”
赵长林拿碗舀了稀饭,又撿了红苕,边吃边问:“团长吃过了吧?”
黄ju青说:“吃过了。你昨晚见到团长的侄女和他师傅了吧?”
赵长林说:“见到了。团长的侄女真好看,像一朵鲜花。”
黄ju青笑着说:“怎么样?想娶媳妇了吧?可不能打她的主意。她可是汪家的千金呢!”
赵长林笑了,说:“哪敢呢?她还小啊!大姐,现在哪有心思想那些事呀!我20岁给我们团长当警卫,他快40了都没有成家。说不赶走日本鬼子,决不谈婚事。我是他的警卫,能先结婚呀?何况也不好找啊!”
黄ju青说:“你说得对,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你确实不能找媳妇。我还要告诉你。这次我们在路上,遇到两个日本武士,要抢我们的马。要不是汪团长的师傅和他的侄女,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团长的侄女怎么表现?”
赵长林说:“我又没有在,咋知道她怎么表现?”
黄ju青说:“我可是在场亲自看到了。她对付的是个高大、孔武有力的家伙,刀使得又快又狠。要是我,早让他砍翻了。汪家的大小姐却应付自如。剑使得像风一样,几下就把那个日本人刺中了。还有团长的师傅,更是了得。那个矮个日本人,根本不在话下,三两招就解决了。不要说团长的师傅,就是他的侄女,我看你肯定不是对手。”
赵长林笑了笑说:“我是听团长说过他侄女会武功,却不知道如此厉害。”又说,“大姐,我看团长的师傅确实不简单。一看他的外表,就知道他武功深厚。他那眼睛,那身体,那骨格,都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黄ju青说:“我是凡夫俗子,看不出来。但我和他一路走来,他的为人、他的功夫,确实少见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道人一脚进了堂屋。黄ju青站起身来招呼:“师傅,快来吃饭。”
道人说:“这么早呀。”他的意思是说,道士一早起来练功,要晚些才吃饭。
赵长林说:“师傅,来吃吧。我们这里可比不了你们那里。顿顿有吃的。我们有时一天都吃不到一顿饭呢!吃一顿算一顿吧。”
道士说:“那我去洗了脸来。”赵长林听了,放下手里的碗筷,就在厨房里用共用的脸盆给道士打了水,递到道士手里。道士谢了。
最后一个吃早餐的是汪秋平。
她一进厨房就说:“大姑,昨晚太好睡了,我都睡死了。你咋起得这么早呀!”
黄ju青说:“习惯了。睡不着。你和我不一样。你年青,走了那么远的路,总算到了。见到叔叔,可以放心了。”
可她觉得这话不全对,就不再说了。黄ju青拿碗舀了稀饭,又用碗在锅里装了几个红苕,放到厨房里的一张桌子上,指着上面的一碗辣椒水,说:“我们这里就这个条件。你要将就些。”
汪秋平说:“大姑,你放心。我过得惯。”可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个情况,比我想像的还要差。听说还有没有饭吃的时候。可又一想,我叔叔和大姑都过得来,我怎么过不来呢?
她身上背着包,也不急着吃饭,从包里拿出爷爷给的银元,递到黄ju青面前,说:“大姑,我叔叔讲了,这些钱都交给你,由你掌管使用。”
黄ju青不接,说:“我给你叔叔讲了,你奶奶叫我带的钱,由我保管,开销他安排。你的钱,你就自己掌管吧!何况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能待多久呢!”
汪秋平说:“大姑,你不接这钱就是信不过我。我给你说,我既然来了,就会安下心来。我叔叔在这里住好久,我就住好久。要是我叔叔不在了,只要你在,我就不会离开这个地方。”说着,眼里流下泪来,再不说话,也不吃饭。
黄ju青听了她的话,看了这个场景,深受感动,说:“秋平姑娘,就按你说的办。我把钱收下,暂时由我保管,你要用就在我这里拿。快吃饭吧。”她越发觉得这姑娘的刚烈、可爱。
汪秋平这才揩了揩眼睛,坐下吃饭。她边吃边问:“大姑,你看我叔叔的伤会好吗?”
她昨晚当场看着**青换药,伤口是个洞,红红的,好像还有浓,当时她心里就”格噔”一下,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她不好问也不好说。想起黄ju青在省城似有隐情的态度,她的心越发感到不安。昨晚离开叔叔的房间,上了床,还在想这件事。可她太累、太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黄ju青听到这一问,心想这姑娘真细,但得安慰她,就说:“才换上药,又吃了我带来的新药,也许会有效果。”
这话倒说服了汪秋平。她不再说话。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黄ju青说:“你慢慢吃,锅里还有。”她走出厨房的门。见汪正豪的房门开着,赵长林坐在床边和团长说话,就说:“小赵,你把我们带来的米送些到山上去,让他们也尝尝。”
赵长林说好,好。
汪正豪招呼道:“进来坐坐吧。”
黄ju菊青走了进去。找张凳子坐了。她知道他有事要说。汪正豪说:“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一直躺着,没有什么新的情况。小赵说游击队那边和政府联系上了。他们正在打探消息,有情况就来通报,能打就去打他小鬼子一下。”说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赵长林说:“团长,你慢慢和大姐说,不要着急。我送米去了。”说着走了。
这时汪秋平走了进来,汪正豪一看笑了,说:“昨晚天黑,灯又不亮,我看得不大清楚。ju青,你看我侄女长得多好看,比我在家时成熟多了。”
**青笑着说:“是呀,不仅人好看,本事还不小呢!”说得汪秋平不好意思起来。
汪正豪问:“我师傅呢?”
黄ju青说:“才吃了饭,好像在楼上。让他歇歇吧,昨天他让我们骑马,他走路。走了那么远,一早又出去练功。”
汪正豪叹了口气,说:“真是罪过,为了我,让师傅受那么大的罪。”
汪秋平问:“叔叔你感到好些了么?”
汪正豪笑了笑,说:“吃了换了你大姑带来的药,我感到好多了。”说着,他试图把身子坐直一些,两手撑着要往上移动。
汪秋平上前扶着,让他坐直了些。黄ju青说:“你还是要好好休息,少动、少说话。”说着起身走了。
汪秋平说:“叔叔,你要听大姑的话。我就陪你坐坐,不说话。”
看着自己的侄女,心想要不是为了自己,她也不会来这么远,受那么多罪,还冒风险。他又伸手抚摸她的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汪秋平突然想起小梅托她的事,说;“我忘了件事,去去就来。”
一会,她拿了那两双布鞋递到汪正豪面前,说:“叔叔,这是小梅姐给你做的。”
汪正豪把鞋拿在手里,眼睛亮了一下,又恢复到常态,笑着问;“她还好吧?”
汪秋平望着自己的叔叔,回答道:“很好的。她很掛记你。”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是没有说。也不好说。
过了一会,她说:“叔叔,小梅姐说她等你,一直等你回去。”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哭,终于忍住了,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不让掉下来。
汪正豪说:“我给她写了信,把该说的都说了。”脸上露出十分忧伤的神情。
汪秋平看了,心里酸酸的,不再说话。
汪正豪问:“你爹妈还好吧?他们说了你的婚事吗?”
对这个新的话题,汪秋平便说开了,讲了在文兴肖家提亲的事。还说了肖春剑和他妈到家里来,她和他一起走,他对她非礼、她打了他的经过。这可把汪正豪逗笑了。说你学的功夫,在这方面也派上了用场。汪秋平又说了肖家的大姨奶上门为孙子说话、让奶奶顶回去的事。汪正豪说:“都民国这么多年,老的还管得这么具体呀?秋平,自己的事,要自己作主。将来赶走了日本鬼子,世道平静了,给我找个好的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