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言语什么?
不能得罪曹氏,也不能得罪意玲珑。
遂而,庒琂如是说:“我来府里一年尚且不到,许多地方也不懂。只是我觉着,任何地方,任何个家府都有自己的规矩。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想必太太差玉圆姐姐来,也是好意提醒。可又说是个人皆有寄托,有人寄于养猫逗狗,有人寄于修花剪草,有人参禅拜佛。论理儿,都是让自己自在些罢了。”
玉圆听毕,知庒琂有意偏袒自己这边,心里有底气了,便道:“姑娘,你就直说,她们的不对。你要是觉着她们不对,这会子帮我说一句公道话,然后跟我见太太去。”
娜扎姨娘听了这些话,道:“我们的神也有说,公道从心来,我心有主神,公道自由我主神知道。”
玉圆哼的一声,冷言冷语:“姨娘要拜大可回你们家去拜,我们府上不兴这个。说好话,作好诗谁不会?我们三姑娘还常说呢‘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三姑娘说了,死的人就是死了,没意义了,何况你的神!即便你的神知道公道,也不能帮我泼她一盆水替我讨公道。”
庒琂见玉圆抬出三姑娘庄瑛来说话,忽然对她另眼相看了,身为一个下人,能如此记住小姐的文章句子,实属用心,再者,还能这般巧舌反击。
至于诗句,娜扎姨娘这等异域外族人怎能理解,庄瑛说的这句诗,乃是陆放翁的名句,出自《示儿》里,原是警示子孙,遗言而作,是对大好山河有愿景,并非丫头玉圆说的,人死无意义之说。
因而,庒琂笑道:“汉朝高祖死了,吕后专政,汉文帝经百难成就帝业,传说苍生天下因而得福。汉文帝夜访大臣贾谊,面问鬼神之本。后来,唐朝李商隐出一句名句说‘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说汉文帝倒不问天下百姓苍生,倒询问鬼神来了。我想,若说三姑娘的句子,不如用李商隐的句子好。”
玉圆哪里知晓这些歪曲词理,听后哑口无言。
娜扎姨娘、意玲珑更是无话可对。
此处,庒琂是偏袒曹氏一方,知道这里头的人没多少墨水文化,所以云里雾里说一通,鬼神不鬼神的不论,只想岔开话题解决当下矛盾。
终究,庒琂的心意,对牛弹琴罢了。
因庒琂没有明确站队,玉圆愤慨离去。
后来,玉圆把庒琂说过的话,断章取义给曹氏汇报。如前文所述。
玉圆走后,庒琂看到满地狼藉破碎,主觉地蹲下帮收拾,三喜担忧曹氏会寻来,几次出言劝她离开。庒琂反倒安心,对三喜说:“如今走了,一百张嘴也解说不清。”
因看到丫头子扶娜扎姨娘站在那儿不动,庒琂又笑对她们道:“神也拜过了,扶你们姨娘进去吧,外头怪冷的。”
丫头子们战战兢兢地扶娜扎姨娘走。
娜扎姨娘略是看了一眼意玲珑。
意玲珑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去,只说:“娘子去吧,这东西是我带进来的,我收吧!”
说着,娜扎姨娘被扶回房,意玲珑端着盆子来收拾地上的残局。
庒琂目测娜扎姨娘等人离开了,才移身子凑近意玲珑,快手抓住她的手腕,质问道:“金姑娘,我不是来看你们拜神的。我今日来,只为一件事。你得跟我说实话。”
意玲珑挣开庒琂的手,笑道:“我们这地方奇怪了,要神有神,要妖怪有妖怪,要事随便来什么人都有事。姑娘你要问什么事问吧,我不知道的自然回不得你。”
庒琂快语道:“金姑娘把关先生和阿玉姑娘的下落告诉我吧!不愿跟我说,那你去给璞二爷说也使得。”
意玲珑歪嘴笑道:“我说过几十遍了,我不知道!我怎么说呀?”
庒琂料想她会这般回,于是,叹道:“金姑娘气也出了,拿人逗乐也该有个节制。若跟我说实话,我便不追究。若不跟我说实话,我……”
庒琂的话没说完,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狗叫。
转眼,一条大狼狗从院外飞跑而入,直是朝庒琂扑来。意玲珑吓得将面盆扔开,急躲后面去。
三喜瘫软在地,哭叫她姑娘。
那时,狼狗发威,撕扯庒琂的衣裳。
庒琂挣扎,惊恐,急是捂脸抱头。
意玲珑认得这狗是二郎神,赶紧喝道:“二郎神!停下!”
二郎神没听招呼,依旧撕怒。
屋里的娜扎姨娘和丫头们听闻,走出来看,正看到狼狗扑庒琂,张牙舞爪,可怖至极。
意玲珑怕狗伤及娜扎姨娘,不顾庒琂了,快步去扶姨娘,催促道:“进去,进去!”
那会儿,庒琂抱住头脸一动不动,狼狗反而停下攻击,转眼看娜扎姨娘那边。或想去亲近意玲珑。可娜扎姨娘害怕,惊叫连天,狗反而往她那里冲。
见狗发威的扑来,丫头子们惊慌乱蹿,都跑了。余下,意玲珑单打独斗扭住它。
而娜扎姨娘被狼狗扑了一怀,滚倒在地上。她死死的捂住肚子,该是疼痛难受。
此处血腥打斗,不必叙述,眼下,只说结局。
事态的结局,是曹氏率家仆带家伙来驱赶狼狗。二郎神被家奴们木棒扁担等器物打死。
终究,娜扎姨娘获救,意玲珑和庒琂解困。
那会子,曹氏远远站在院子外头,一脸惊恐观望,等狗被打死,她才失神慌措的小跑进来,扶起娜扎姨娘,宽慰道:“如何?如何呀?”因不见她的丫头子在跟旁伺候,改出一副恼怒面相,四处呼喝:“人呢?人都死了?”
篱竹园的丫头子们才从四下走出来,接着抬扶娜扎姨娘回屋。
曹氏等人也陆陆续续的跟进屋里。
外头,庒琂和三喜倒趴在地上,无人问津。
等庒琂由三喜扶起,跟进屋里,见到众人围在炕前,娜扎姨娘闭着双眼,除去面纱,已然是昏迷不醒。
曹氏坐在炕边,握住娜扎姨娘的手哎呀哎呀个不停,百般怜惜。跟旁,贵圆严厉呵责篱竹园的丫头:“怎不好好看你们的姨娘,都死哪里去了。谁放狗进来的?还不去知会老爷和老太太来,等着下油锅么?”
篱竹园的丫头子你推我让的,一并跪在炕前。
意玲珑一身狼狈,破衣乱发,气得已是不行了。要知道,二老爷托付她保护的人,至终没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二郎神也死于乱棍之下。这些,是谁成心放狗惹的?意玲珑不相信二郎神会自己跑出来。只是,一时没证据,也不能胡口白舌迁怒他人,故十分生气在一边,没言语。
曹氏反而没那么生气,淡淡道:“还愣着做什么呢,去请老爷请老太太的就去吧!别忘了请大夫来。”
言语和顺,听到的人自然舒服了。
那酸梅和辣椒两丫头对了一下眼睛,自行出去,到了外面,二人各自说:“我去寿中居,你去外头找二老爷!”
丫头两个去寻人,不在话下。
没一会子,那两个丫头回来禀报,说老太太不在寿中居,出去见客人了;二老爷也去商部里,不在呢!
因说有没去请大夫,那两个丫头一时想着回来报告,没去寻大夫。等要再出去,外头来了一拨人,无非是子素跟寿中居的丫头兰儿和菊儿,她们倒十分有心,叫大夫一同来。
大夫给娜扎姨娘诊视的时候,东府的大姑娘庄瑚、北府的二姑娘庄琻、三姑娘庄瑛闻讯也来瞧了。顿时,乌泱泱的一屋子人,焦急看着,皆不言语。
大夫诊视后,示意外头说话。
曹氏是主人,跟大夫出去了,留姑娘们在里头看。
到外头,大夫说:“孕脉停息,已是无迹象,小的将是不保。孕妇因惊吓过度,脉象紊乱,又因孕脉停息,一心二脉,孕身一时难以适应。二者皆也有生命危险。”
听得,曹氏浑身哆嗦,连连拉住大夫的手求道:“大夫,你想想法子,都帮我保住。出去,我给您大赏银,铸个金身。你务必想法子呀。”
大夫摇头。
曹氏吓得腿脚都软了,这怎么是好?老太太和老爷知道,不是要她的命吗?再说,自己生气没错,也未曾想要人命,想搞掉孩子呀!
那会儿,贵圆从里头走出来知会:“太太,姨娘醒了。”
曹氏示意她先进去,又对大夫说:“大夫。小的保不住,大的如今醒了,有碍无碍?我看她也没伤着……”
大夫道:“我试试吧!”
大夫正要往里走,曹氏一把他拉住,从头上身上乱抓些金银珠宝,不管他要不要,只塞给他便是,悄声道:“尽力救治。救一个是一个。再有,我得求一求您,晚些时候有人回来问,您得说大小无碍。您依我吧!”
大夫犹豫。曹氏再三求,想跪下了。
大夫无可奈何,道:“天下良医并非我一人。我信口雌黄,他人来看了也要败露呀,这不是砸我的招牌么?”
曹氏见大夫的说话有让步,笑道:“您放心,只要您按我的回话,银子不是问题。过会子,我差人送到您府上。如您回去不见,随您来撂话。”
大夫摇头叹气,进屋里。
里头。
娜扎姨娘是醒了,神情恍惚,眉头紧皱,捂住肚子叫疼。
庄瑚见这般,很是担忧,看了一眼曹氏,再问大夫:“大夫,要紧不要紧呢?”
大夫望一眼曹氏,吞吐一会子道:“大小无碍,只是惊吓过度。”
意玲珑听闻,笑了,朗声道:“我说嘛,多大的劲儿,能出事故?你们这些人巴不得我们娘子出事。都走吧!”
意玲珑开始轰人。
众人虽不放心,可意玲珑自主轰走人,也是难得的机会,所以,都出去了。
还没走出院子,娜扎姨娘在屋里一声大呼。
曹氏等人再转身快步冲回去看,只见娜扎姨娘屁股裙下,滩出一汪的血水,染红了一炕。曹氏惧怕,放下所有的身段位分,忙前忙后请大夫施救,又求庄瑚领姑娘们出去。
这一忙乎,到了晚上。
老太太回来了,二老爷也回来了,听得报告,他们马不停蹄地赶来篱竹园瞧。东府的太太秦氏及熹姨娘,西府的郡主、凤仙姨娘,南府的幺姨娘都来了。
老太太埋怨的话自然不少,曹氏顶罪跪在底下受训。
不过,大夫帮着瞒话,只说惊吓过度。因此,老太太等人一面让大夫极力救治,一面到外头根究事态缘由。
那二老爷庄禄有气,可狼狗是他带进来的,此刻哑巴吃黄连,不敢吭声,只巴巴的站在老太太身后。
大夫安慰老太太道:“这位孕妇并非常人,体格高大,秀发玉肤自带仙气。肚子里头,必定怀着异域仙童。过得今夜明日不疼了,便无事了。”
老太太等人难得有这样的话宽慰,自然信。
而曹氏心中暗骂:“异域仙童?今夜明日滑不出来的胎,那便是异域魔种了。”
曹氏还想趁空余之时,给大夫传话,请他务必施舍些药给娜扎姨娘,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保留,不让落地。
谁知,大夫一路的撒谎,已是大忌,怎敢逗留?一旦有机会出去,提着袍子没命的跑,哪里还有工夫听曹氏叮嘱?
余下,事态牵扯到底,终于祸及庒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