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原地,脚下再也抬不起步子,怔怔地看着前面。
周郴见我不走了,就抬步朝我这边走来。
我攥了攥手心,努力将自己从那种怪异的氛围中拔出来,我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格外漫不经心,“所以呢?我看你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我等着他接下我的话,可是一直到周郴距离我三米远的时候,我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应。
我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了下来,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多年前已经被现实甩过重重的一巴掌,如今我到底还再期待什么呢?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去期待的?难道当年的恶果还不够哭吗?巴掌还不够响吗?我在心里告诉我自己,程颖你就死心吧……
我没等周郴走过来,主动跨出一步朝他走去,脸上浮出笑意说:“有什么新鲜地方要带我去?”
周郴一脸神秘,“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脸色依旧平常自然,好像那天在我办公室里愤怒地甩袖离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但既然他已经表现得如此大度,我如果再提起不愉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找抽了。
我坐上周郴的车,而身后那个人,直到我离开小区也没有从电梯间里走出一步。
我眼睁睁看着小区门口消失在视线中,最后长长地吐了口气扭回头问周郴,“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脸上保持着神秘笑容,“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开着车一路出了城,我看着这条有些熟悉的路,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当我感觉到水汽铺面的感觉,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车子最终停在了育阳桥上,周郴说了一句“到了”,便率先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我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色熟悉的桥梁,只能再在心中默默叹息。
周郴站在桥面上,扶着扶手扭头看我,微长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还坐着干嘛?不嫌车里热?”
我又在车里坐了几秒钟,终于开门下车来到周郴旁边,我撩着被风吹散的头发,在带着水汽微醺的夏风里问他,“怎么突然要带我来这个地方?”
他笑了一下没有解释,只是示意我扭头看前面。
我疑惑扭头,就听到砰地一声响,一点火星从不远处湖心小岛上升到空中,然后在漆黑夜空中绽开,开出一朵绚丽耀眼的烟花,然后其他几处也接连不断的有砰砰声响起,片刻之间头顶的夜空都被烟花照亮。
我和周郴都没说话,都只是仰着头欣赏这瞬间易逝的华丽,闪烁的亮光将我们两个人的脸都照射得明明灭灭,烟花大约持续了十多分钟,最后终于停下,周围也暗了下来。
我悄悄地吐了口气,做出这样事情的周郴,着实是有些不太正常。
果然,周郴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说:“程颖,做我女朋友吧。”
我紧紧地抓住栏杆,感受着迎面扑来的凉风,有些微微出神,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十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有另外一个男人站在这个位置上,满腔柔情地对我说:“阿颖,我们在一起吧,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可结果我却磕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独自吞下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而如今,十年过去,同样的地点却又有着天壤之别的心境,如今的我不再会因为一句苍白无力的告白或者情话让自己失去理智,权衡利弊,平衡得失,再无曾经的天真。
周郴说:“你放心,如果你说那天在你办公室里我说出的话是一时的冲动,如今这几天过去了,我已经做过深思熟虑,我不管你曾经和沈知行有什么关系,谁还没有个过去呢?我的过去也没那么值得拿出手的,我知道你儿子的情况,我虽然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做一个好父亲,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他最好的,而且我家里没有老人,你不用担心会和公婆关系处不好”
他将双手搭在我的肩头,将我整个人转过来正对着他,盯着我的眼睛说,“程颖,我是认真的,做我女朋友。”
我回视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小小的我自己,我低头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又抬头看他,“周郴,我们现在都不是年轻人了,不再是谈情说爱的年龄,曾经我在感情的路上吃过大亏,我很怕自己再一次被撞得头破血流,所以我不敢保证自己在下一段感情里会付出自己的全部,这这样说,你刚才的话还有效吗?”
他勾了勾唇角,“这些我都想过,谁说只有年轻人有权利谈情说爱的?感情都是靠时间积累出来的,我有这个耐心,我愿意等着你对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如今的我是不是真的适合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刚才的电梯间里那个靠着墙吸烟的有些颓然的身影。
他淡淡一笑,松开我的肩膀,重新扶着栏杆,“或许你会觉得有些突然,但我确实是很认真,经过深思熟虑了,你如果现在无法给我答复,我可以等你几天……”
以周郴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格,能带着我站在桥上看烟花,实话说,做到这一步确实是为难他了,但我们已经过了追求浪漫的年龄,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对我来说真是无关紧要。
我说:“如果我说,我这辈子只会有睿睿一个孩子,这样的话,你的话依旧有效吗?”
他扭头看我,双眼在桥上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有些明亮,“我觉得睿睿现在的年龄刚刚好,重新再养大一个孩子,我也没那个精力。”
我回视他,我说:“周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笑了,“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我又伸手去顺头发,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声说:“但你要给我一段时间适应,还要给睿睿一段时间,我怕我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男人,对他来说不太容易接受。”
他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慢慢示意,也可以等他他接受我,别的东西不多,最多的就是时间。”
他送我回去,我站在台阶上跟他说再见,“现在我朋友带着我儿子在楼上,不方便让你上去。”
他淡笑,“理解,其实你不用对这么我客气,程颖,记得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已经是你男朋友了,你也要有做人女朋友的自觉。”
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看着他降下车窗,倒车,前行,最后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我嘴角的弧度终于散去。
说实话,刚才答应说试试看的时候,我的内心平静到没有丝毫起伏,而即便我已经不记得十年前的感觉到底如何,但我清楚地知道当时自己的内心里是充满开心喜悦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犹如一潭死水,或许是因为年纪越大,心脏越发沉重,根本就跳不起来了吧。
沈知行早就没了踪影,我站在电梯间里等电梯下来的时候,往刚才他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在墙根处发现了一小堆烟灰和烟头,我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进了电梯上楼。
回到家里,小文还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我看睿睿也还在旁边坐着摆弄沙发上的玩具,就走过去推了小文一把说,“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小文抖了一下,差点从沙发上栽下去,她扭头看到是我,拍着胸口说:“艾玛你吓死我了,你进来怎么没声音啊?”
我说,“是你看电视看得太认真了吧?我开门声那么大你都听不见?你还没回答呢,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带着睿睿先去睡觉?”
小文说:“大姐……你自己儿子什么样的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要不回来他愿意去睡觉?”
我一想也是,那康复中心院长也说了,睿睿虽然不表达出来,但是他心里可能什么都知道,或许他下意识里一直在等着他妈妈平安到家了他才能安心地去睡觉。
我走过去揉了揉睿睿的脑袋,蹲下去把他手里的飞机模型拿过来,“宝贝先去睡觉吧?明天早上还要起来去上学呢!”
我拉着睿睿进屋洗漱,看着他上了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这才关了灯回到客厅里。
这下我注意到小文全神贯注的不是电视里的泡沫剧,而是手里的手机。
我走过去看她的手机屏幕,“什么东西看得这么入迷?”
她把手机递到我面前,“传媒大佬婚姻破裂,恢复钻石王老五,如今本地的那些富家小姐们又该按捺不住那颗开始躁动的心了,不过唯一值得遗憾的是,他的财产也被人分去了一半,如果我是他老婆我也要和他离婚,得到那么大一笔财产,我半夜都是要笑醒的。”
她手机页面上打开的新闻里有一张周郴和他老婆曾经的合影,我只是看了一眼,再看新闻发布的时间,就在刚刚不久。
我有些不在意地说:“这又有什么好关注的,人家离婚了和你有很大关系吗?”
她白了我一眼,“周郴好歹是个财经界的重要人物,我关心一下很正常好不好?而且他也是你的合作商,你不关心一下人家的感情生活?说不定他最近几天刚离婚心情不好,你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人家的老虎屁股,到时候你再回来哭诉人家怎么虐待你,到那个时候可别怪我今天没有提醒你啊!”
我哦了一声,进洗手间卸妆洗漱。
小文跟过来靠在洗手间的门上,挑着眉毛说:“你这状态不对啊,‘哦’算是个什么态度,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人家要离婚了,已经在他身后排上队了?”
我拿着毛巾擦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对她说,“如果我说,他现在已经是我男朋友了,你该有什么样的表现?”
“卧——槽——不是吧?”她脸上表情浮夸,“你动作要不要这么快?骗我的吧?他那种人会看上你?”
我往自己脸上拍着面霜,反问,“我哪种人?”
小文撇着嘴看我,“以周郴的条件,他如果要找难道不应该找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吗?你如今这也是一把年纪了……”
我顿住抹脸的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今我这张脸看起来似乎还漂亮年轻,只是如果靠近了看,就会发现眼角已经浮起了细小的纹路,30岁已不再年轻,青春年少早已离我远去,但以后日子还有那么长,和周郴一起过下半辈子……
小文看我表情似乎不对,急忙摆手澄清,“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啊!”
我继续手上的动作,白了她一眼说:“不至于小心眼到这种地步。”
她又重新靠回去,摸着下巴说:“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
我说:“你看我像是拿自己清誉开玩笑的人吗?”
她摇摇头,“要坏清誉那也是坏周郴的,和你有半毛钱关系?”说完之后不等我又下一步动作,她就迅速开溜,顺手关了客厅里的电视,然后立马窜进她的卧室里。
我笑了一下,收拾好了之后去睿睿房间里看看,只是我刚打开门,就看到睿睿赤脚站在门口,见我进来,他只是目光亮亮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才又上前把他,“睿睿,你怎么起来了,下床还不穿鞋?”
他却一下子避开我的怀抱,自己转身爬上床将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我在原地僵硬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收回伸出去的双臂,盯着床上鼓起来的那一小堆看了看,然后关了门走出去。
第二天早上我送睿睿去上学的一路上,他对于我说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就连当我像以往那样例行每天和他说再见告别的时候,他这次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赏赐给我了。
我有些心烦意乱地去了公司,刚在办公室里坐好,姗姗就走进来递给我一份文件,我嘴里问着这是什么,手上已经翻开。
姗姗笑着说:“这是CL公司点名要的几个备选方案,其中就有我们公司的,并让我们今天下午就带着方案过去进行第二轮的竞标。”
我皱了下眉,“今天下午就要第二轮?这么赶?”
姗姗说:“是啊,不过之前我们都已经准备了好多天了,肯定没问题的。”
我点点头将文件合上说,“那就好,这个项目你操心不少,等拿下来了记你大功。”
姗姗缩了下肩膀吐了吐舌头说:“我也没做多少事情,其实都是大家的功劳,还有齐明朗这次的功劳比较大,策划张总说了,他得到的数据很真实,可以按照那个定价,咱们这次能在价格上占到很大优势。”
我说:“回头我会给人事部交代尽快给他转正了,”我指了指他手里的另外一份文件,“那个是什么?”
她哦了一声,把文件给我说,“这个是今天早上周总让人给你送来的,说是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看了看文件还是胶水粘着密封,不知道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将外面的袋子撕掉,从里面掏出几份文件,第一份还没看完我就皱着眉让姗姗先出去。
我把几份文件研究了一下,然后有些沉重地合上,拿起手机就准备给周郴打电话。
只是号码还没拨出去我就立马挂断了,文件上是关于新欧传媒5%的股权转让,他送来的这份见面礼也实在是太过沉重,让我不敢背负。
我刚放下手机,铃声就突然响起,我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周郴的。
犹豫了一下,最终我还是接了起来。
他在那边笑着说,“礼物收到了吗?”
我说,“拿到了,但是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他说:“我知道你对我不放心,所以我就用实际行动让你看到我的决定并不是胡乱说出来骗人的,这也只是一份心意,你不用心理承受太多压力。”
“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但这个东西我真的不能收。”
他笑了笑说:“既然决定在一起,我就不会和自己的女人谈生意,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你如果放弃了,以后再想要可就没了,咱们之间的生意合作也不会再有,你可要考虑好了。”
我磨牙,“生意没了是什么意思?”
他呵呵一笑,“就是这么个表面意思,在公司里谈生意就算了,如果回到家面对自己的女人还要继续讨论生意,这样的情况我想想就觉得有些恐怖,所以还是提前安排好一切比较好,你接受这些股份,既让你自己寻得一个安心,又不至于少了一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让公司的业绩下降,何乐而不为?”
我扶着自己的额头,“晚上回家我肯定不会再谈生意,这样也不行吗?”
他笑,“不行,对自己的女人我会一点原则也没有,所以我不会和你谈生意,你也别对我说可以让我公司里的员工出面,但是这根本就行不通,所以我才想了个这样的办法,你省了口舌生意上也不影响,这不是很好嘛?有什么可由于的呢?”
最后我对周郴说:“生意没有就没了吧,但这东西我是不会签的,我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看到。”
他笑得有些无奈,“既然你要这样,那份股权转让书就先放在你那,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又想通了……”
挂了电话,我重重地吐了口气,看着这份股权装让书,顿时觉得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好扔到身后的书架上将之束之高阁。
下午到CL第二次提案,我让策划张总带队,跟着姗姗和齐明朗,这次我再去的意义不大,所以我就索性只待在公司里等消息。
中间我也不敢打电话催,生怕他们正在做报告打断了思路。
直到傍晚我才接到姗姗的电话说:“程总,我们报告已经做完,评委给了第三名成绩。”
“只是第三名?”我捏了捏额头,这样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本来已经觉得做好了万全之策,结果半路里杀出来两个程咬金,已经到嘴里的东西要怎么吐出来?
我有些头疼地挂了姗姗的电话,他们也都正在往回赶,还是一会儿回来了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半个小时之后,姗姗赶回来,却也没带来什么特别有效的信息,只是CL那边代表让我们这边继续准备着,可能会有第三次评判。
这也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大的地产公司合作,一时间有些摸不清门道,不知道他们这还要走几道程序,也不知道沈知行之前的话还算不算数。
而就在我脑子里想着这个人的时候,就好像是什么脑电波重合了一样,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我一看号我就知道这大概就是沈知行来电。
本来不想接的,但是想到我公司的命脉还在他的手里攥着,就不得不将电话接起来。
他开口就说:“永和·伯爵酒店1603房间,今天晚上7点请准时到达,过期不候。”
我条件反射地就是拒绝,“我说沈二公子你也太厉害了吧,我们该说的话都已经该说了,你如今这又不依不饶地又有什么意义?”
他说,“这个不牢你费心,和我没有关系,和我的生意有关系就行,你今晚来这个房间,我可以向你保证三天之内下达将广告策划全权发放给你们公司的文件,你考虑一下,今天六点之前给我答复……”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心中想着这人真是人格分裂,下班之后还是先把睿睿接了送回家给小文看着赶去赴约,结果到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迟了,进了酒店前台二话不说就直接带着我上了十四楼。
我站在1403门口,犹豫了好久才用刚才前台离开之前塞给我的房卡开门,房门叮咚一声打开,我小心地走进去,但屋子里却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我还正在想着是不是走错房间了,一旁的洗手间却突然打开,里面氤氲出水汽,一同从里面出来的还有下半身裹着浴巾的沈知行,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情绪有点激烈。
我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顿时觉得有点不妙,转身就往外走,只是还没触碰到房门,就被身后之人一下子捞回去靠在他的胸前,我挨着他赤裸的上身,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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