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田到了。
麻田镇隶属云南省富源县,是一个偏僻小镇。它地处云南与贵州交界处,是黔滇咽喉要塞。是贵州西出胜境关之后的第一个补给站。麻田镇上居民不过几百人。很多驾驶员都会选择在些停车,为车辆加油加水,吃饭睡觉。小镇也因此繁华。街面上“贵州饭店”,“三妹酒家”,“姐妹发廊”等名种色彩斑谰的招牌琳琅满目,不是饭店就是发廊。大姑娘小媳妇花枝招展,或站或坐,三五一群各自在自家门口频频向过住的车辆招呼,骚首弄姿,大呼小叫:“快来呀……小妹妹陪你……”她们决不仅仅是说说,只要你停车进店,她们真陪你吃陪你喝,也陪你睡,而且价格公道。在麻田镇从来就不允许有宰客的事发生。政府部门也遵循“告诉”原则,乐得轻闲。小姐妹们有收入,饭店发廊有生意,客人有快活,地方有发展,大家共赢,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共建和谐。常奔波于云贵的“老驾”们都愿意多跑一两小时赶到麻田歇脚。相传,在清朝初期跑马帮的就在此落脚。可见麻田历史之悠久。
麻田的建筑和它的民风一样古老而现代,临街一栋挨一栋都是钢筋水泥结构的二三层小楼,墙面贴着各色瓷砖,门窗却是一色的实本制作,刷上劣质油漆。这样的混搭让人怎么看都象门前的那些女人脸上厚厚的脂粉配大红的唇膏。
街面只有两百多米,西头一座蓝色的四层楼房突兀地耸立着腑瞰整个小镇,监视着公路上东来西去的每一辆车。这就是麻田镇党政机关和派出所合用的办公楼,楼不很大,楼前楼后却有两个超大的院子吞吐着从云南东进贵州的每一辆它认为可凝的大车小车。进入前院的车辆经过缉毒警的盘查,能放行的缓缓驶出大院,停在镇里的各家店门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老驾们尽清快活。不能放行的则被开到后院,绝大多数就再也出不来了,同车的驾乘人员被带到地下室等待进一步审查,有的车被切割,支解,拆散,从人们早有预料或者意想不到的部位查出一包包,一块块的海络因和各种五花八门的毒品。前几年声震全国的死婴运毒案就是麻田毒品侦缉站的代表作。麻田毒品侦缉站也因此案名扬全国。当然麻田没有扬名以前柒峰对它也很了解,贵州周边的胜境关检查站,松坎检查站,新寨检查站,新晃检查站,凤凰检查站,还有雪峰山,沿河,叙永,麻尾渡,八渡,板根检查站等等柒峰都作过了解,只是未作实地考察。
在麻田小憩一晚之后,柒峰骗李忠从麻田退回三公里绕过集镇走山路向富源前进。柒峰说什么就是什么。编瞎话对付李忠对柒峰而言就不是问题。
对警察的回避已经是柒峰的条件反射。他的意识中根深蒂固地铭刻着蚂蚁法则:一只蚂蚁在路边一片落叶下乘凉,大象飞快地从它身边跑过,带起一阵狂风,顿时尘土飞扬,严重影响了蚂蚁的心情,蚂蚁很生气,说:它妈的,该死的大象如果再敢跑回来老子伸腿绊这狗日的一跟斗。蚂蚁想绊大象只能是想一想,如果蚂蚁要想活命就必须远离大象,或者是活在大家的脚指缝隙间,最好是爬到大象身上,成为大象的一部份。当然,不管活在哪里,只要大象想让蚂蚁死,那蚂蚁一定死无葬身之地。柒峰知道,自己面对的那只大象有多庞大,自己不如一只蚂蚁。他想活着就不能与大象有正面接触。所以他时刻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地防着大象。大象把这种蚂蚁的自保叫做“反侦察”。柒峰学会了这门知识,具备了这种条件反射。并用汗水,痛苦,孤独,寂寞不断地滋养和磨砺它,最终让它在生命里生根发芽,长出锋利的毒刺。
社会是不公平的,虽然人类一直追求公平。这样的不公平不仅仅体现在大象与蚂蚁之间,也存在于大象与大象之间,存在于蚂蚁与蚂蚁之间。大象毫无姑宽地踩死破坏公平的蚂蚁,为其他蚂蚁提供蛋白质。大象身上付丽的蚂蚁们对地上的蚂蚁说:“去死吧!只怪你出身太卑微。”大象身上的蚂蚁们有交配优先权,有食物优先权,有享受阳光的优先权,有笑的优先权。因为它们出生高贵。于是柒峰想,蚂蚁不可能与大象交配,它不可能有大象高贵的基因,它永远是蚂蚁。在监狱中柒峰见过很多曾寄生在大象身上的吸血蚁,它们吸食大象的血,有肥有瘦,有大有小,但它们终究逃不过大象的惩罚,但是它们在临被处死时依然说:“我死得高贵!”
六月二十五日早上太阳还没有露头柒峰他们就爬上了南秃山,回望麻田镇,林立的店铺沿公路两边排开,公路上奔驰的车辆驶入麻田便淹没在灰紫色的烟气中不再驶出。零星爬出的车辆慌慌张张地逃向公路两端。
翻山越岭绕过麻田镇,两天后来到富源县,柒峰完成了这一次预定的探路目标。他断定在黔滇交界基本上不会被缉毒警盯上。他带着李忠住进富源县唯一一家四星的酒店,他想在李忠面前体现生意人特有的奢华,也想以此慰劳李忠多日的辛苦。他开始盘算着如何打发李忠。他坚守着“贩毒是独行的苦旅”的信条。他始终牢记监狱中流传甚广的话: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兄弟是用来利用的。犯人们把相互出卖叫做“拉扯”,互通有无。这一次我被抓了我报你的点(检举),下一次你被抓了你报我的点,大家都可以在警察那里蒙混过关,得到“立功”。犯人们不知道警察审案是专业。犯罪的只不过是业余选手。
人们总是对牢狱中的犯人深恶痛绝,不屑一顾,主要是因为监狱里的这群犯人本身所散发的恶劣气息和他们表现出来的丑恶本性。犯人对社会的危害大多数都能得到社会的宽恕。必竞他们已经为他们的犯罪付出了代价。真正让社会不能容忍的是罪犯们那种极度的厚颜无耻和他们人性的畸变散发出来的恶臭。就象人们永远无法包容“鼠疫”和“埃博拉”一样。我们的社会如果什么时候让厚颜无耻流行,让丑陋和恶毒登堂入室,让贪婪和自私成为主流。这个社会就不再需要监狱了。柒峰想:小范围地使用一些小伎俩是可以谅解的,谁也不是天生的劳改犯,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故意犯罪”。但是监狱吞没了柒峰,让他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