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095江南一点红
双手枕在脑后,火如歌盯着灰不拉几的粗麻布帷帐,不动声‘色’的低低唤出了云中阙的名字。
这是第几次了?她不知道,也不重要。她只知道,只要那破鸟在房顶上多待一秒,都会让她心烦意燥睡意全无。
耳边传来“呼”得一声轻响,紧接着房‘门’被人由外及内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云中阙。
“我……”
“云中阙,你可以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可是我不行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能跟你比的啊!”低吼着强行打断了云中阙的声音,火如歌瞪着一双布满鲜红血丝的杏目瞅着他,一张俏脸上尽是被疲累折磨出来的扭曲神情,‘阴’沉至极。
“你睡你的便是……”盯着火如歌那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云中阙吞下一口口水,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你!……”你在房顶上让我怎么睡?!瞪着云中阙,火如歌只从口中蹦出了一个“你”字,而将后面整句话生生梗在咽喉正中,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绝非一个憋闷就能解释的通。
金‘色’的双眼稍稍下垂,云中阙望向火如歌的双眸忽而变得柔软许多,只见他伸手在她头顶上用力‘揉’了一把,继而转身朝‘门’外走去,直至走到客栈破旧的‘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她投去短暂的一瞥,道:“我就守在‘门’外。”
语毕,云中阙拉开‘门’走了出去,继而很快便将‘门’在身后关上,尽管他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道,却还是震落了一地的木屑和墙灰。
盯住那破败不堪布满虫眼的木‘门’看了半晌,火如歌张了张嘴,随后将两片嘴‘唇’抿起,重新躺进充溢着淡淡霉味儿的被褥中,却并没有立即闭上双眼。
事实上,她会失眠也并不全是因为守在房顶上的云中阙,而是因为只要她闭上眼,慕容珩的身影便会在脑中浮现。
每每如此,她都会无可奈何的勾‘唇’一笑。
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个既‘混’蛋又变态的家伙已经住进了她的意识深处,永远无法抹杀。
如是想着,火如歌翻了个身,盯着靠墙一侧的帷帐,缓缓闭眼。
慕容珩,我没有死。
……
慕容齐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将火如歌的画像贴满了全京城,甚至连那些个犄角旮旯也没有放过。
由此,京城老百姓对这位新皇帝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和理解:这位皇帝,爱找人。
翌日,传闻身患恶疾终日不得出府的靖王慕容珩头顶赤金东珠冠身着藏青官袍出现在了天启国皇宫的宣政大殿之上,一连参了五本,愣是在天启国改换新帝以来颇为动‘荡’的政局下给了一把强劲的助力,生生震得众大臣抖如筛糠、面有菜‘色’。一时间,卸甲归田的归了田,年事已高的自觉除官,偌大的宣政殿内,顿时空旷了许多,就连呼吸也变得比寻常时候更为通畅。靖王此举,创下天启国有史以来最声势浩大却未动一兵一卒就成功施行的“换血洗政”,历史上称之为“宣政殿之变”。
御书房外,身穿官袍的慕容珩负手而立,双眼闭合,像是在闭目养神般。淡金‘色’的光线逆势而来,径自将他衬托出一道遗世独立的绝美。饶是如此,伺候在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却仍是低低的垂着脑袋,一个也不敢上前招呼。怪只怪靖王的名声太过响亮,宫‘女’太监们会如此惊惶,便也是有情可原。
蓦地,就在此时,着一身明黄‘色’轻便龙袍的慕容齐走了过来,迎面见到状似闭目养神的慕容珩,神‘色’忽的一顿。
以眼神屏退了伺候在四周的人,慕容齐略一抿‘唇’,随即抬起以金线钩边的龙靴朝慕容珩走了过去。
“二哥,此处没有外人,你我兄弟二人是不是可以进去说?”
经过慕容珩身旁,慕容齐缓缓开口,目光却指向御书房。
听罢,慕容珩并没有应声,而是径直转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跨过了朱红的‘门’槛,直至走到御案前方才停下脚步,与此同时也将视线转移到了慕容齐身上。
“又是谁要弹劾本王?”
闻言,慕容齐目光一顿,却并没有立即开口应声,而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亦步亦趋的走到了御案后,抬手往御案上这么一指,似玩笑般开口:“全部都是……”说着,慕容齐稍稍顿了顿,继而话锋一转道:“梁王世子可已顺利上路?”
“不错,陆枭已有半月未曾发动任何暗杀,龙千尺一死,他在天启国境内的活动必然受阻,依臣之见,直至两国边境,陆枭才会再次有所动作。”
慕容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带着生人勿近的凌厉。既无多余的语气,也无多余的言语,像是惜字如金,又像是不屑多说。目光虽是落在慕容齐身上,可那眼神却似乎并未停留在此处。像是在看着什么慕容齐所看不到的地方般,几分疏离几分‘阴’冷。而慕容齐却也好像并未将注意力集中在慕容珩口中所言之事上,而是在眉宇间拧起一丝褶皱,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直至他话音落定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二哥……”紧随轻叹过后响起的是一声带着些微沉郁之气的低唤,慕容齐看着慕容珩,许多情绪尽皆凝聚在眼里。
终于将视线停留在慕容齐身上,慕容珩抿抿‘唇’,微微上挑的眼尾溢出几许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随即很快便消失无踪。
“皇上,你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别。倘若你还当我是你二哥,便要将这两个字分清楚,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要将这两个字贯彻到底。不知皇上可否明白?”
慕容珩看着慕容齐,平滑的语气里不含半分起伏,俨然如同明镜如同止水,可其中却隐隐透着只有慕容齐才懂的情绪和暗示。
“朕,明白。”这是慕容齐在沉默半晌后给出的肯定答复,尽管‘花’了些时间,可一旦开口,却不再有任何犹豫。
听罢,慕容珩稍稍俯身,略施一礼,一君一臣以御案为界,就此划定彼此应当归属的身份。
“靖王,朕有件事需‘交’托你去办,即日启程。”说着,慕容齐目光微闪,脸‘色’却依旧平静。
尽管那张圆脸上曾经出现过多么玩世不恭的神情,现在,那些旧有的神‘色’早已不再,只余下一分与其容貌多少有些不相符合的沉稳。
看着面前那身穿龙袍面若冠‘玉’的男子,慕容珩略一勾‘唇’。
如今的慕容齐,总算像个真正的帝王了……如此一来,他大抵可以暂时安心。
心念所及,慕容珩稍稍收敛下颚,连带着他看向慕容齐的目光也略微下沉了些许,短暂沉默后开口道:“不知皇上所托何事?”
闻声,慕容齐从袖中取出一张叠成四方形的轻薄信纸,将其放至御案上推及慕容珩眼前,说道:“回府后再看其中内容,看后焚毁。”
清冽的目光在那张米黄‘色’的信纸上略一扫过,慕容珩略施一礼后将其贴身放好,随即转身步出御书房朝来路返回而去。直到行至连接皇宫内外的宣武‘门’时方才停下脚步,负手站定在原处,望着严丝合缝的巨大宫‘门’微微眯起双眸。
她果真活着……
活着便好。
只要她还活着,他们终有一天会重逢。
……
江南洪州,号称“船上的城市”。此处河道众多、星罗棋布、错综复杂,乃是天启国水道‘交’通最为发达和便利的地方。同时,不仅仅是火如歌等人现在所在的地方,也是慕容珩受命的目标所在。
坐在船上,火如歌看着分立于首尾两侧的沐青山和沐秋水,先是发出一声低叹,随即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云中阙,而后者也恰巧在同一时间看向她。
目光相撞的瞬间飞快分开,两人极有默契的同时发出一声用以掩饰尴尬的轻咳,继而很快被船外的声音将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同样被吸引的不仅仅只有他们几人,更包括此时漂行在宽阔河道上的所有船只。
“是江南一点红!”不待火如歌看清那足有三层的豪华画舫,不二和尚略嫌惊讶的声音便由身后传来。循声看去,火如歌一挑眉峰,问道:“江南一点红?”
“阿弥陀佛,‘女’施主有所不知,所谓‘江南一点红’乃是由一笑楼内除楼主外的三大掌‘门’举办的江湖盛会,也是用于江湖各方人士‘交’换情报消息的场所。”
如此解释着,不二和尚的神情十分认真,与其平时相比大有判若两人之势。
听罢,火如歌耸耸肩,朝老和尚瞥了眼,复又将目光收回,语调里带着股不加掩饰的戏谑:“如此说来,这‘江南一点红’便是由一笑楼掌控的了?你确定,他们此番前来,不是为了你这位上了年纪的师父?”
闻声,不二和尚虎躯一震,当即拍了下自己的光头,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了歪倒在一旁喝的醉醺醺的老和尚,继而转回目光看向火如歌,先是‘露’出了一副无奈的模样继而很快便转变成了一种坚定:“佛语有云:当受则受,倘若当真是冲着师父来的,那也只好由贫僧保护师父了!”
而就在不二和尚话音未落时,赫然由四个方向出现了四艘大船将火如歌等人乘坐的船只生生围绕其中,不得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