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笙走后,阿练又站了一会儿,忽然感到身上有些冷,转头看见窗子开着,风正呼呼地灌进来。
她抱着手臂走上前去,将窗户关得严实,才又慢慢走去榻边。
刚躺下,胳膊一挨着床板就是一阵疼痛。她吸了一口气,捋起袖子一看,手臂上青了一块,应是方才被那贼人所伤。
她轻轻揉按了一会儿,复双手安放在被子外面,慢慢睡着了。只是仍睡得不甚安稳,总是梦到以往同父亲在一起时的场景。断断续续的,到后来竟哭醒了。
睁眼一看,窗外泛白,竟已是天亮。
她擦干了残泪,仍有些恍惚,起身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清醒了些,才走下榻去。
打开门一看,却见霍笙抱着剑睡在她房门外。
阿练吓了一跳,走到他身前,蹲下来。
长长的影子在他身上一晃而过,霍笙有所知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仰起头,看着阿练道:“醒了?”
声音里犹有睡意。
阿练嗯了一声,仍有些怔怔的,迟疑道:“你……一晚上都睡在这里吗?”见霍笙点头,又道,“这样多难受啊,天又这么冷,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霍笙无所谓地站起身,低头拍拍衣上尘土:“这天气也不算冷,比起雪天还是好多了。”又抬眸望她一眼,“我去叫人打水,你梳洗一下,一会儿在大堂用早膳。”
“好。”阿练应道。
收拾完毕,两人安静地坐在饭桌前进餐。阿练吃得少,用过一小碗便停了食箸,用清水漱口。
等霍笙也用完,阿练刚要起身,却被他叫住了。
“等等,你先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阿练便坐回去,静静望他,见他面上神色甚为怪异,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好一会儿才听他道:“昨日是我不对,旁人打你的主意,我不该怪到你头上来。我答应将你平安送到晋阳,却没尽到守护之责,亦有不是。你别生气。”
说实话,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昨夜只是不放心才守在她房门外,半夜里却听到房内传来的呜呜咽咽的哭声,他便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今早在门外见到她双眼红肿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直到说完方才这段话才觉得轻松了些。
霍笙自方才起一直紧握着的双手改为平放,双目直视阿练。
阿练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我没有生气啊。”
霍笙不太相信,根据他的经验,女孩子一般都是口是心非的。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道歉不够诚恳。
阿练却挪了挪自己的座位,朝他靠近了一些,诚恳道:“哥哥,我真的没有生气,我是觉得自己太没用,只会拖累人。一路上都是因为我,拖累了渠让,也拖累了你。”
她习惯性地伸手牵住他衣袖,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道:“不过哥哥你不要嫌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不用人伺候,一般女孩子能做的我也能做。只要让我跟着你,等到了晋阳就好了。再不行的话,我还可以穿男装,这样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她这么低声下气的,霍笙真不好再说什么了,见她乖巧地望着自己,目光充满依赖,便不由自主地伸出一手,像霍郯常做的那样,摸了摸她的头。
又听她说想穿男装,霍笙却有些犯难了,自己的她穿不了,再买吧又要花钱,他其实不太愿意。当然也不好直说,只好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道:“没有必要,谁若再敢打你的主意,我替你收拾他。”
阿练忍不住展颜一笑:“谢谢哥哥。”
话一说开,两人之间相处起来便轻松许多。
阿练脚步轻快地回房收拾好东西,跟着霍笙离开驿舍。
正走到院中,一转头却瞥见那个獐头鼠目的舍人。那人鼻青脸肿,走路时亦是一瘸一拐的,阿练几乎有些认不出来。不过见他如此,心中却觉得颇为解气。
那舍人望见霍笙,却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登时吓得脸色一变,背过身去,再不敢看他。
阿练见此情状,心下有几分了然,更觉得高兴起来,紧走几步,甜甜地唤了一声哥哥。
霍笙听她叫自己,应了一声,又不见她说话,转头去看,却见她面带笑意,双目晶莹地望着自己。一时间倒像是被她感染了一般,也笑了一下。
驿舍外春光正好。
……
这个时代关禁不甚严格,甚至过关也不用过所,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得通。
阿练与霍笙便很顺利地来到了晋阳。
晋阳为河东重镇,也是富商云集之地,其繁华富庶之处非僻远之代郡可比。
阿练看着晋阳城里楼宇林立,车马辐辏,人来人往的富丽景象,一时间竟有些目不暇接之感,走一路赞一路。
霍笙却没什么反应,见她收了目光,转过头来,便对她道:“晋阳已至,你应当还记得你叔父住在何处……”
“嗯,我记得的。这一路多谢哥哥相送,大恩不言谢。我记得哥哥是要回长安对吧,那我不耽误你了,往后哥哥多保重。”
呃,他只是想问一下她叔父住在哪里。
不过她都这么说了,霍笙总不好非要上赶着继续送她。又看一眼马车外,熙熙攘攘,人行有序,并无丝毫高柳城之乱象,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便下了马车,牵过自己的马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阿练望着他牵马远去的背影,心中不舍。
然而此番相送本就是她给霍笙添了麻烦,且这一路上见他对自己并无丝毫热络,是以方才他一开口,阿练便下意识地以为他是要同自己道别,于是善解人意地向他道了谢,并且请他多保重。
由此可见,这两人还真没什么默契。
阿练看着霍笙留给她的马车,想着自己要不要卖掉它,毕竟已经到了晋阳,不太用得上了。
想了想还是算了,先去找叔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