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看。”瀚宇从杂草丛中拾起半件被荆棘扯落的外衫,眉间忧心忡忡地递给安主。
“这是梵丫头的。难道去了草原?”安主的脸色一时风云变谲,更为难看。
“多半是了。”瀚宇的目光朝着草原看去。突然,他脑里闪过一个念头,如同灵光乍现,不对,她应该会朝南去。“去南边的路上拦截。”
安主略显诧异地看了看瀚宇,没有任何迟疑,转身朝各位一挥手,示意南奔。
手起手落间,风语婆,夜叉公,瀚宇,安主四人已如同鬼魅般飘驰而去,在狰狞的山间穿梭飞奔。
“驾。”一声洪亮喝声,在山道上回荡,奔腾的马蹄声隆隆踏过寂静,一道白影引领在四匹快马之前,伴着声声清脆鞭响。
“上马。”千荨带着快马追上安主他们,继续南奔去拦截。谁都有些不确定,南追是否确定,毕竟凭他们的脚程,有轻功相助,已经跑出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了,凝梵一个小丫头能跑这么远吗?
“瀚宇,你确定那丫头会南上?”风语婆忍不住终于发问了。见瀚宇笃定地点点头,便不再多问。
“在那儿!”先发现的是千荨,远远看见一道光影在山道上漂移游荡。几乎没多想,他便确定那是凝梵。
五人脚上一用力,从马背上急驰开来,将白光围困在中央。
“梵丫头!”安主浑厚的声音叱喝一声,只是这一喝,也让他看到了此生难以置信的东西。
“让开。”听到安主的叱喝,凝梵却虽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可那气势,却霜雪般冻结了安主的势头,巫山谷之中能破安主气势的人至今还未有,众人认为唯一可能的人选,也就是瀚宇,而今也只能勉强势均力敌。她抬起头,月光照亮她阴晦不明的脸庞,凤眸凛冽地扫过五人,一双琥珀瞳仁里透着森森寒气。
同风语婆和夜叉公一样,安主此时的表情异常僵硬。这孩子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戾气,通身的白光也逐渐退去原有安详的气息,变得混浊诡异。有经验的高手不难发现,凝梵周身裹着一层锋利不催的气刃,带着暗红色的光芒游走着。
“梵儿。”瀚宇俊秀脸庞上带着怜惜,伸手去拉凝梵。不是说好了我陪你去南国的么?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先走呢?
“小心!别碰她。她身上有气刃。”安主不安地吼了一声,让瀚宇的手及时收了回来。北风依旧呼啸不止,摇曳起长袍,纷飞了又纷飞。那衣角随风,触及凝梵的周围,便瞬间碎裂成碎条摇摇坠落。
瀚宇因着惊悸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凝梵,看她撇过头看自己。她带着肆虐的笑,却是哀婉的目光,那含着泪的明眸扎疼了瀚宇的心。他只能无奈地呆立着。那是他无法触及的悲伤,她决定自己的去背负的命运。
“梵儿,你去吧。”终于,瀚宇转身,淡淡地撇下一句离别。他忍受不了目送的哀伤,只能背过去伪装自己的冷漠,“爹,让她去吧。”
“可是。。。”安主还是不太放心这个便宜女儿,况且,回去怎么跟九娘和雪茹交代呢?九娘虽然昨日傍晚去了孤楚,可是半月之后也必定回来了。罢了罢了,此时多半拦是拦不住这孩子了。连江湖里为数不多的气刃都已运用自如,他们这几个腐朽老头儿老太婆能奈何得了什么呢?安主长长叹了一口气,示意众人回去,“走吧。我们回去。”
黑色的古道上,他们一头向北,一头向南,各奔一方。
“啪”一声闷响,千荨的御逍扇敲落在凝梵颈间,凝梵便应声倒了下去。
“啊——还好还好,我的御逍扇无大碍。。”千荨一手抱着凝梵,一手心疼地打开他的御逍扇,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看没有什么问题,才甚是放心地收了回去。
“额,你。。。。。你个千犊子。”安主转头瞥见这情景,不由得摇了摇头。而一旁的风语婆和夜叉公,相视一笑,对于这个千荨,他们向来也都是又爱又恨,那一方小脑袋里,似装着无穷无尽的奇思妙想。
“交与我吧。”瀚宇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被拨开了阴云,晴出明月了来。他走过去,伸手去接凝梵。
千荨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横抱起凝梵,顾自从瀚宇身边走了过去。
“你不知吗?无论何时都不可轻易放开心爱之人的手。即使她说了,也不许放开。因她心里甚是悲伤,还是渴求有人能拉住她的,不离不弃。”说完,千荨带着凝梵,上了马,扬鞭而去,徒留瀚宇怅然的身影缓缓拉长在夜色里,漂染上一身的破碎氤氲。
夜露浓重,寒凉扑面,千荨搂紧了怀里细眉颦颦的人儿,快马加鞭地回了巫谷,高马快蹄,毫不犹豫地一直踏进了凝梵的厢房庭院,惊来了一干丫鬟和仆人。一下马,他便命人速去毒老的沧浮堂去将他请了来。自己抱着凝梵,三两步冲进了凝梵的闺房,小心谨慎地将她安放在绣塌上。
“喵呜——”莫失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俯身一跃,跳上绣塌,细长软尾妩媚摇曳,,绕着凝梵的头转了一周后,安安静静地伏进千荨的怀里去了。不久,便传出一阵细微的均匀鼾声,就着千荨急促呼吸,慢慢湮开。
“梵儿怎么了?”清婉的声音里带着焦灼的不安,一袭素雅碧螺衣的安夫人,蹙眉而语,随着吵杂的声音一同涌进了屋内。见千荨不语,俯身傍着绣塌极心疼地抚着凝梵苍白如纸的面庞。
“夫人,您且勿急。老夫先替小姐诊脉。千犊子,把门关上,让他们安静着些。”凝梵身上并无什么伤口,毒老兰指轻拿,只觉她体内一股莫名之气,如游丝乱窜,却逐渐消停了下去。他白眉老目闭上来细细再诊时,那脉象却已恢复地四平八稳,只是稍稍有些气血不足,让他甚是纳闷不解。
“小姐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血不足。”毒老手捻白须,泰然若山地缓缓道来,让安夫人吃了定心丸一样,稍稍放下些心来。只是他心里却千百个不解,待安主一干人汇集到了沧浮堂,他便句句询问了起来。
“方才出了什么事?”毒老并未一同追出去,而是留下来替那昏迷的少年医治。只是心里也多少预感,今日之事并非什么善始。方才堂内那股邪虐之气,他似乎还在心有余悸。纵横江湖多年,也并未有如此惊悸之感,不得动弹,不知做何。
安主伧俗赶至堂内,气息略略粗重,草草喝了一口温茶润润干喉,也不知从何先说起。今日所见诡异至极,他本是不信鬼神之人,此时此刻念想起那双惊魅琥珀细长凤眸猫眼,也依旧心神不宁。倒是夜叉公先行开了口,说出来心里的猜想。
“这丫头是不是练过什么奇门异人的武功?今日受刺激走火入魔了?”
“不可能。”安主放下青花裂纹瓷,杯盖轻灵上合,毋庸置疑地否定了这个猜想。而事实上,他也并非没有过这个猜想,只是,这诊筋断脉是由无心婆婆亲自诊断的,即使有偏颇,也不可能完全出错。想到此处,他也只能无力地转头望向一边的无心婆婆。
“老婆子我诊断不出什么来。”无心婆婆稍稍顿了顿,思量一番,终于又开了口,“这孩子要么就是一介凡子,要么,就是一身妖灵。”
此言一出,堂内便是一片哗然,连瀚宇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里多半都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可如今无心婆婆这么一说,又加之先前众人所见的诡谲之事,恐怕这妖灵一名是在所难免地挂在了凝梵身上了。若是放在寻常村庄里,恐怕凝梵是要被乱红的烟火焚烧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