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鸟叫格外动听。
陈炎自从调到了市委办,就将住处搬了过来,单位的宿舍住着还不错。
天放晴了,陈炎也从昨晚的压抑中缓过神来,简单地洗漱下,就去上班了!
陈炎一直思考着大爷的话,
“大爷究竟是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的判断?”
“物极必反吗?
“可这才初见成效,远未达到目标!”
“又或许,矿业背后和当地官员有很大牵连,这种情况往往屡见不鲜,产生了极大的内部阻力”。
无数的想法在陈炎的大脑中转过,当然,官场需要这样的缜密思维!
日子风平浪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陈炎以前听说的官场,就是这么回事,安定团结,压倒一切!
当然,在那件事出现之前是这样!
爆炸性新闻:南州市临川县县委书记章乃轶因严重违纪被双规,在新任县委书记到任之前,由县长傅聪暂时代理县委书记职务,行使县委书记职权。
一则新闻,全市轰动!
前段时间还轰轰烈烈,报纸头版都是临川县委如何如何,矿业整顿取得巨大进步,书记章乃轶发表讲话,将进一步整治矿业,为何仅仅一个月,就这样倒台了?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为什么?
陈炎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已知道结果,他对老大爷的判断深信不疑,只是对判断的根据,他始终猜不透!
听到这样的新闻,市委办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而他们看起来,30岁以下的年轻人也不少,似乎他们从不意外!当时陈炎并不知道原因,后来陈炎外调的时候才听到了一些风声,这些人,每个都是有关系的,而且几乎清一色的,都是本地人,换句话说,他们是地头蛇!
陈炎没有急忙去找老大爷,而是先找了这段时间临川县的报纸,上面关于矿业的报导都是今天关闭哪个矿了,整治哪个矿了,对哪个矿进行审查了,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并无异常。
这些连篇累牍的报纸,确实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对了,人事,看看人事方面有什么变动?”
这就难住了陈炎,人事变动除了听说,陈炎并没有什么内部渠道可以知晓。
人事问题,组织部应该知道的,“陈可,对,组织部的陈姐。”
可是,很可惜,陈可的答案是近一月内,临川县没有任何人事变动!
陈炎百思不得其解,唯有请教他去了!
一天的工作忙完,陈炎就去大爷的小摊前,看到忙碌的大爷,陈炎上去搭把手。
老大爷显得很高兴,“陈炎,这么早就来了?”
“嗯”。说着,陈炎帮着大爷捆着绳子,把东西加固。
“想明白了吗?”大爷一语道破陈炎的来意。
“没,我翻看了这一个月来的报纸,也拜托组织部的朋友帮忙查了人事方面的情况,没有什么异常。”
“嗯,你有进步,懂得查资料,找朋友,自己先思考。”
“可还是找不到任何头绪。”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词吗?”
“什么词?”
“朱仲的战略意图。”
“削藩。”
“对,削藩。想明白了这个,就懂了大半了。”
看着陈炎的样子,他知道,肯定还是不懂。
“走,回去说。”
两人推着小车,晃晃悠悠地前行,半晌,才回到了大爷的住处。
“陈炎,走,上去坐坐”,大爷热情的地招呼着。
“好”。陈炎也不客气。
陈炎不知道是第几次进这个屋子了,对屋子里的摆设算是很熟悉了,只是这次来总感觉不对,可能是和上次雨夜到访的经历有关。
陈炎坐下,大爷给陈炎沏茶,倒了一杯给陈炎,陈炎起身,双手接过,也没喝,就直接放在了茶几上。
这次时间尚早,不着急休息,可以聊个痛快。
“陈炎,先说下你的想法,关于临川县委书记章乃轶被双规的事情。”大爷顺势躺在摇椅上,和雨夜一样,摇椅“子嘎子嘎”地发出声响。
“按照组织程序,地方党政一把手双规是大事,没有上级党委一把手的批准,纪委是不敢动手的。”
“对,你讲的没错。”
“换句话说,这件事没有朱书记的同意是不行的。”
“接着说”。
“我不解之处正在于此,您说,朱书记意图削藩,而临川县委的做法不正和朱书记意图吗?”
“嗯,你继续。”
“朱书记完全可以先将事情按下,等到章乃轶将临川矿业整治完了,再将其双规,这样一举两得。”
“没错,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那,朱书记为什么不这么做?”
“呵呵”,大爷依旧晃一晃,摇椅的声音一刻不停,这有节奏的声音,倒让人觉得屋子充满了神秘感。
“其实,答案很简单”。
“嗯?”陈炎的屁股向前凑了凑,不觉咽了一下口水!
“因为做不到。”
“做不到?”
“对,做不到。”
“你是说,章乃轶书记做不到?他不能整顿好临川矿业目前存在的问题?”
“是。”老大爷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章书记开局很顺利!”
“对,他开局很顺利!”
“开局顺,有利于发挥气势的作用,震慑敌胆,对而后工作的开展有好处。”
“你讲的对,但都是战术层面的,就像看朱仲的政治智慧一样,只看到了操作层面的事情。不过,看来,《左传》你确实看了,也确实看出了一些门道。”
“那?”
“陈炎,你听仔细了,下面我说的话很重要,这些话在五年之内仍然适用。南州市是省会城市,是阜江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其辖区下面,有两个县是矿藏集中之地,即临川县、柏业县,是南州的两个钱袋子,对其垂涎三尺者大有人在。改革开放初期,南州市的几个大矿被当地的几个富商买去。可是当地的其他百姓看见了这几个人捞了这么多钱,非常眼红,也纷纷插足其中,就像资本主义殖民一样,大家开始瓜分当地矿产资源,为了保证自己的既得利益,他们开始各自在正府里寻找关系,于是出现了六个大的家族势力分割大矿,尤其是金矿、铁矿资源大部收入囊中,其他势力相对小的家族则分割剩下的资源,最终,所有人的势力达成了妥协,大家一致对外,对抗外来势力染指本地矿产,即使是他省大亨,省市领导也奈何不得。就目前情况来看,他们不仅是经济利益一致,而最麻烦的是,家族势力纷纷扶植本土公务人员上马,担任既得利益者的保护伞,在政府中有很多他们的人,收了他们的钱还不止,甚至是入股,更有甚者,直接就是子女上位,有时制定的政策竟然都是有利于这些家族势力的,经济经济在上层建筑方面有强烈反应,而且,上层建筑极力维护经济基础,临川、柏业最终形成了诸侯势力,对抗党委和政府决策,终成尾大不掉之势。国家资源因此出现巨大损失,省里对此事始终耿耿于怀,这次朱仲主政南州,就是省委的意图,而朱仲执政的核心就是削藩,换句话说,削藩就是朱仲的政治生命,如果不削藩,那么,朱仲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他随时可以滚蛋!”
这一席话,说得陈炎心服口服,老大爷真乃当世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