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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即使是这样,从这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她用几乎残了的一只右手撑开了自己的外衫。她真的怀疑,为什么自己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如此的冷静,还有时间想自己自救。撑开自己的衣衫,速度立刻就缓了下来。
看着下面黑不隆冬的一片,她抬头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冷汗湿透了全身。右手已经完全麻木了。
只听“哗啦——”一声,唯一的一件衣服,也是她救命的工具被崖壁上的松柏划破。双眼一闭。这时候已经完全靠直觉和条件反射了。左手一勾,抓住了一根树杈,但是可惜,也快断了。
悬挂在半空中的感觉,非常的不好。让她很……不安,很无助,失去了所有助力,她也不会放声去呼喊救命。因为,在她的生命里,只有承受,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候来救她。
接受上天对她的厌恶,让她一次次的忍受皮开肉绽的疼痛。承受众人一样的眼光和排斥,承受着无边的寂寞和孤独。没有人……,没有人就得了她,也不会有人来就她。
她从来不怪!
即使……,娘亲……不要她,厌恶她。
即使同门看不起她……
即使是被放弃的人是她,她也从来不曾怪过……,只因为,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被放弃,习惯了被伤害。她都怀疑,早就还有痛的感觉吗?或者……,她连这样都死不了,就是她的命了吧。命该如此,她如何能和命抗,除了承受,接受,适应,习惯……,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看着下面隐隐的水光,回忆着上山来时,下面的结构,那块岩石在哪里,树丛在哪里,早就的身体在半空中晃荡着,树枝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突然,她的双脚一蹬,左手一松,只觉得直直的往下掉。
就这样吧,缺胳膊少腿才是残忍,就这样死了,也许才是幸运吧。
只觉得身下一陷落,脸上一阵刺痛,她能感觉早就脸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一阵昏眩袭来,她从树丛上调了下去,闷哼一声,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挣扎着抬起头,眼睛一闭,陷入了黑暗中。
嘴角勾起以某讽刺的笑,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晶莹的水质,从她的眼角流淌而出,她咬着牙,无声的为自己的“幸运”而悲哀。
居然……
还能感觉到疼啊……
还活着……
她知道自己是失血过度,才会觉得头晕目眩,好在自己的命贱,身体一向都好,即使是受伤,好的也比常人要快的多。
扭头,打量着周围的草木,在一堆杂草中看到了几点淡淡的紫色,那么渺小,却随处可见的止血草,在她的眼中是那么的耀眼而宁静,撑起自己的身体,忍着浑身的剧痛,摘下几株,单手将它们揉碎,敷在自己的伤口处,看着鲜血在自己的眼中凝固,她又撕下自己的衣袖,左手和牙齿配合着死咬着,然后十分熟练的包扎。包扎伤口,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她三天两头受伤,恐怕对于止血包扎的手法是最熟悉的了。
吃力的完成了包扎,她的衣服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头发凌乱,衣衫破烂,衣服上甚至还有血,她的脸,更不用看了。比乞丐甚至还不如。
随手拿起一根树枝,撑起自己的身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那根本看不到的冥宫所在,她唯一不舍的就是三娘了。
没有她在身边,三娘要做的活有没有会帮忙,她的腰酸了,有人帮她揉吗?
……对不起,三娘……
我还是太不济了,我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能保证,如何能说保护你呢,在冥宫……,你至少是安全的吧……
左手按着胸口裂开的伤口,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无力。
对不起……,你的养育之恩,洺月……
想到这,她的眼神越发的空洞,她还有机会报答吗?还能奢望再见吗?
冥宫……会有人找她吗?会有人知道她还活着吗?
从这么高的幽冥山掉落,任谁都会认为她已经死了的吧,没有人会再费神来找她的了吧……
她的存在,真的有意义吗?
拖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在草地上划出两道轨迹,慢慢的慢慢的消失在月光下。
一个黑色身影掠过,只是悄然的站立了一会儿后,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的释然,然后纵身一跃,和夜色相容,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知道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累,不知道痛。
唯一的感觉就是,原来,幽冥山下,还是有那么多的树林。渴了,她就喝树上的露水,饿了,她就吃果子,因为自己的动作不大,伤口也没有再裂开,也已经开始结疤了,她只知道,自己似乎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可是等回头的时候,居然还能看见幽冥山耸立在云层中,那么高高在上,那么……不可逾越。
她以为自己早该离开幽冥山的范围了,没想到,走了几个晨昏,居然还能隐隐看见它的存在。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形成了几道重影,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只听见“碰——”的一声,她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水……”
“……水。”
冰凉的液体滑入她的喉道,立刻熄灭了自己体内的燥热,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从火堆上架了下来,安全了,也……安心了。
额头上那只厚实的手,刮的她有些刺刺的,却意外的舒服,那么熟悉的感觉,那么温暖……
“婆……婆……,……三……娘……娘……”
睁开酸涩的眼睛,只觉得眼睛干涩的刺痛,闭了闭眼,溢出一些湿润,这才睁开……
“你醒了?”
扭过头,看着眼前满脸笑意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的脸,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衫,还有……,满是皱纹的……手……
“孩子啊,什么都不要想,想开点,会好的,会好的……”说着安抚着顺着她的发丝,那么温柔,那么慈爱的眼神,带着怜惜,带着哀伤……
她……是谁?
“唉!如今的世道啊,怎么会这样啊,你还这么小,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呢,可怜的孩子,你是逃出来的吧,逃出来就好,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能做的事还很多,你还年轻,会遇到一个体谅你的好男人的……”
洺月睁大了眼睛,茫然的看着老人的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劝导她?
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什么好男人?
什么世道?
她……在说什么?
老人说着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突然掉下了泪水,洺月皱眉,张开蜷曲的手心,让她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掌心,炙热的,湿润的感觉。
抬起手,洺月在靠近老人的脸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终于还是抚了上去,满是破皮伤痕的手,小心翼翼的抹开老人的泪水,她似乎能感觉到从那泪水中传出的悲伤和无奈,那种哀伤的感觉,似乎很熟悉却又有不同。
刺痛了她的心,她的眼。
她很想安慰她,却无从下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所措,无所适从的感觉,从未有过。
慌乱的从床上坐起身,双手在老人眼前划拉着,突然身体一紧,她整个人都僵硬了,双手僵直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从来没有……
记忆力,疏忽从来没有人和她如此的靠近,这么近,近的内呢个问道老人身上酸酸的汗味,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还有……从未有多的不知道是手忙感觉。
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口“砰砰”直跳,一股暖流直入自己的心房,舒服的让她闭上了眼睛,只想好好的享受这一刻的感觉,从未体会过的……感动。
“我没事……”
此刻的她,居然从一个陌生的老人身上感觉到了感动,他们甚至不认识,可是她救了她,抱着她,为她的受伤而伤心,怜惜……
这个老迈而瘦弱的身体,居然让她感受到了温暖和满满的……
她没事……
她很好……
真的……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