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的恭亲王府军士外出寻找明恒的下落,可惜都一无所获。明恒就像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而有关与容哲修遇袭的真相,必须得找到明恒才能知道清楚,知道来龙去脉。
如今容哲修还昏迷不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转,林慕白亦如是。这件事就像是个谜团,在百姓嘴里演变成千万个版本,却没有一个是真的。
事实如何,谁都不知道。
雕栏玉砌又如何?梳妆镜前红颜憔悴,苏离摸着自己满是泪痕的容脸。
雨打芭蕉声声脆,谁惜脂粉新颜色。
“哈哈哈——”苏离笑得泪流满面,连一旁的秋玲都看着毛骨悚然。
“主子,奴婢为您梳妆吧!”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可苏离却清清楚楚。她跟着容盈不是一日两日了,那是足足六年啊!六年,对一个女人而言,有多少六年可以虚耗?
长发及腰,不梳妆,不更衣,苏离只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哭又笑。外人看似风光无限的恭亲王府侧妃,实际上不过是个守活寡的女人。空有名分,却从未像个女人一般活过一回。多少苦楚,只有自己深有体会,别人——对着外人,除了强颜欢笑,什么都不可以做。
下一刻,苏离突然起身,飞奔出门。
“主子?”秋玲拔腿就追。
这是她第一次,放肆无状,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堪的出现在容盈跟前。
五月拦下了她,自然不许苏离冲撞了容盈。
容盈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过来,于偏殿见到了不梳妆不更衣的苏离,他坐在那里永远都不会多看她一眼,不管他是疯是傻,还是清醒的时候。那双幽暗深邃的瞳仁里,除了墨色微光,什么都没有。早前有个白馥,如今一门心思只顾着林慕白,再无他人。
“我到底算什么?”苏离泣问,“你的病好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六年,殿下,我陪了你六年,难道六年的相处都不及她林慕白短短数月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容盈的手中握着心爱的柳藤球,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
苏离泪如雨下,“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为什么你却连正眼看我都不肯?我自问不比林慕白生得丑,我到底哪里不如她?殿下,我深爱着殿下,处处为殿下着想,殿下的心为何就这样硬?我这般赤城,六年的时间,就算是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你遇到的是顽石,捂不热。”容盈冷冷淡淡的开口,“六年,就算是六十年,都没可能。”
“为什么?”苏离泣不成声,扑通给容盈跪下,长发落地,面色惨白,“殿下这些年宁可装疯卖傻,也不愿面对我,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殿下要如此对我?”
“入门那日,我说了什么话,你全忘了?”容盈阴测测的开口。
苏离僵在那里,身子一软,骤然跌坐不动。耳畔,是那一日容盈的声音:我允你进门,只为护她性命。你若心存非分,别怪我手下无情。
六年,她耗废了六年的时间,只是为了证实他这话的真实性。
实施鉴证,他说到做到,没有骗她。
她恨过,怨过,最后随着白馥的死,逐渐沉淀了一切。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就能成为你身边唯一的女子。后来又进来那么多的侧妃,我想着只要我能赢了她们,我就有机会留在你身边。即便你是疯子傻子呆子,我也不计较。能陪着你,是我平生夙愿。”苏离潸然泪下,“却原来,一直都只是我一个人在做梦。殿下虽然犯了病,可心里却明镜似的,所以不肯让任何女子靠近你半步,宁可不近女色也要将我拒之千里。”
“我知道殿下深爱着王妃,可她已经死了。你拒绝所有的女子,我也能理解,但为什么——为什么林慕白她就可以靠近?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了她,你为何还要动手打我的父亲?她到底有什么好?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我哪里输给她?殿下!”
容盈似乎还处于痴傻之症中,对苏离的哭诉不闻不问,只是摆弄着手中的柳藤球,漠然一切。
“殿下?”苏离泣声,可容盈还是不理她,照旧痴痴傻傻的模样。看上去,他的病时好时坏,出京之前御医诊治自然不会有错。那么就该是林慕白的医术起了作用,让容盈若回光返照一般,偶尔会清醒一次。
苏离重重合上双眸,慢慢拭去脸上的泪痕,“不管殿下是清醒还是不清醒,殿下的眼里心里,永远都不会有我,对吗?可她林慕白凭什么占据一切?她不过是个民女,为什么她能得殿下如此厚爱?而我就连想与殿下在一起,都得极尽手段?殿下觉得,这公平吗?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只是想要个孩子,想为殿下绵延子嗣,等到老了有所依靠罢了,为什么殿下要如此绝情?”
徐徐起身,苏离幽幽然转身,踉踉跄跄的走出去。
夜雨哗然,阵阵寒意。
苏离站在回廊里,望着萧瑟的雨夜,笑得这般悲怆凄凉,“你们别后悔!”
终有一天,都会后悔的。
一步一顿,苏离狼狈的往外走。
秋玲紧随其后,“主子这是要去哪?”
苏离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继续往外走,直到走出了行宫大门。
“主子,雨下的太大,会淋湿的。主子,你这是要去哪?咱们回去吧,主子!”秋玲觉得害怕,此刻的苏离眸色呆滞,整个人好像魂不附体。她撑着伞,倾斜向苏离,自己被全身打湿。
苏离看了一眼秋玲,接过伞推开了她,“别跟着我!”
秋玲仲怔,还想跟着。
“我让你别跟着我,你听不懂是不是?都觉得我这个侧王妃不管用对吗?一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苏离咬牙切齿,怒声呵斥。
秋玲一哆嗦,愣是没敢再跟着,眼见着苏离撑了伞,消失在雨幕里。想了想,秋玲慌忙回转,这个时候还是跟李忠原商量一下为好,否则来日出了事,可就得自己一个人担着。
雨下得很大,苏离撑着伞一直往前走。
终于,她停了下来,笑得凄凉。
六年了,她不是没有绝望过。只不过觉得还能留在容盈身边,再多的绝望也是值得的。可容盈清醒的那一刻,护着林慕白的那一刻,杀伐决断的那一刻,将她所有的绝望都彻底的在她心里放大。她避无可避,瞬时崩溃得彻底。
脆弱的心,原本就绷着一根线,如今这根线断了,她就再也不是那个佯装端庄,无时无刻都要保持着侧妃仪态的那个苏离了。
她狼狈,她绝望,她无助。
她想找个肩膀,却只有满脸的泪水和雨水,自己一人流淌。
使尽手段,最后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是天意如此?还是她命该如此?
叩响房门的那一刻,苏离觉得自己死了心。
门开,容景甫诧异的望着浑身湿漉漉的苏离,“离儿,你这是怎么了?”语罢,急忙将苏离拽入怀中,紧拥着她冰凉的身子。
苏离神情茫然,眸色麻木,“殿下不要我了,我无处可去。”
容景甫一愣,“你说什么?”他松开她,不明所以,“容盈不要你了?他不是傻子吗?”
“他的病时好时坏,可就在方才他清醒了一会,让我记住当日的承诺。”苏离笑得泪流满面,“你知道他所谓的承诺是什么吗?是要我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他跟她的誓言。殿下所有的幸福和宠爱,都与我无关,只有我自己还一个人沉醉在痴梦里。如今梦醒了,好疼!”
梨花带雨的面容,苍白的脸,直教容景甫眸色愠怒,“他醒了?他的病好了?”
“已经有了起色。”苏离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望着容景甫的脸,“你觉得害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容景甫关上房门,眸色微沉,继而回转苏离的身边,握紧苏离冰冷的手,“不管世事变迁,不管天下如何改变,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我说过,只要你肯点头,我便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你。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苏离神情迟滞,眸光幽幽的盯着眼前的容景甫,“你这话可信吗?不管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那一刻,容景甫只觉得眼前的苏离有些陌生。
但他还是点了头,“那是自然,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答应你。”
苏离笑了,笑得这样苍凉,嘲冷的口吻,轻蔑的冷笑,“我想要容盈,你肯给我吗?”
容景甫一愣,“你还没死心?”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皇位,想要天下。你跟容盈不同,他志不在此,所以我能成全你。”苏离身子微颤,修长的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腰带,“你来这儿找我也不是完全因为喜欢我,别把我当傻子。齐王殿下,咱们都不是三岁孩子,彼此想要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明白。”
“只不过,各取所需,有时候也未尝不可。”苏离声音轻颤,“我帮你盯住容盈,利用恭亲王府的地位和我爹的官位,助你一臂之力。我只有一个要求,还望齐王殿下能应允!”
容景甫眯起狭长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缓缓褪去外衣的苏离,只觉得无名之火瞬时从小腹窜起,直冲脑门,“你说!”
“事成之后,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容盈。我要他,把他交给我。是生是死,他该攥在我的手里。”说话间,苏离只剩下单薄的寝衣在身。雨夜里,烛光下,意蕴清晰。
“容盈到底有什么好?”容景甫骤然握住苏离纤弱的双肩,“他不过是个傻子,如果没有父皇的宠爱,他连个乞丐都不如。不就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吗?离儿,你为什么还不肯死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为什么你就不能感动一点点?”
“那他为何不能因我而感动?”苏离麻木的问,“齐王殿下,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烦劳殿下给我一张白纸黑字,今夜——我就是你的了。”
容景甫绷直了身子,对男人而言,其实这是一个耻辱。
你钟爱的女子,为了别的男人来找你,算起来真不是什么好事。而她与你结合的原因,只是想让她深爱的男人一无所有,最后回到她的身边。
女人固然是痴傻的,一无所有的男人还算男人吗?还是最初你深爱的男子吗?
可她不懂,也不想懂。
除了占有,她再也没有别的法子。
让高高在上的男人,碾落成泥,才能一尝夙愿。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已经没有再多的六年,耗费在等待之中。如今有了一个林慕白,难保以后不会有第二个林慕白。
或者,白馥突然回来,死而复生了——她不敢去想,不敢!
白纸黑字被递到苏离手上时,苏离泪落,“齐王殿下果然是人中龙凤,做起事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苏离好生钦佩!”
音落瞬间,衣衫滑落。
容景甫欺身而上,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毫不犹豫的朝着床榻走去。
唇齿相触的时候,苏离觉得恶心,可——如今的她除了这副身子,什么都没了。温热的呼吸,急促的喘息,还有那迫不及待的攻城掠寨。
还是跟上次一样的疼,疼得苏离泪流满面。只不过这一次的感受似乎跟上一次不同,到底哪里不同,苏离想着——应是人不同,心不同罢了!
猛然间,脑子里突然滑过一个人的脸。
婉儿?
心,咯噔一声。
天,她在做什么?
下一刻,苏离想推开容景甫,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起来,“不——殿、殿下——婉儿她——”
容景甫哪里容得她挣扎,箭在弦上,早已蓄势待发,岂容她此刻逃离。已然提枪上阵,自然不能铩羽而归。这事,如今可不是苏离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别管什么婉儿不婉儿,离儿,从此刻起你就是我齐王的女人。”他疯狂的按住她,横冲直撞,“以后你还是齐王府的女主子,等我大业有成,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不,婉儿会恨我。别——”她气息急促,被他折腾得已经说不出成句的话来。想挣扎,奈何力有不逮,根本无法挣脱。
一叶扁舟,随风逐浪,唯容景甫力主沉浮。
到底是不能挣脱了,到底是赔上了自己的身子。
翻云覆雨鼓掌间,共赴巫山新雨后。
雨润三江遂卿意,来日再尝翻江浪。
苏离躺在那里,只觉得浑身上下皆酸疼得厉害,两股战战根本合不拢。怎么会这样?上次——上次似乎也没有这样,为何这一次——她想着,齐王容景甫果然是疯了,这般折腾,让她怎么回去?
她想起身,却被容景甫快速揽入怀中。
下意识的,苏离眉头微蹙,低哼了一声。
“怎么了?”容景甫餍足浅笑,指尖温柔的撩开她的面上散发。
苏离面色微红,小心的推开他,声音孱弱,“腿疼。”
容景甫微微一怔,继而略带诧异的望着苏离。他又不是第一次办女人,这苏离虽说与容盈有过肌肤之亲,但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若说是处子,偏生得少了点东西。若说早已历经人事,可自己进去的时候,那感觉分明——实在说不好。
不过容景甫总归是欣喜的,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最后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岂非上天眷顾?
苏离显得有些窘迫,若初次侍寝一般的小心翼翼。抱着被褥挪到一旁,而后取了自己的衣裳,又不好当着容景甫的面换衣服,便跑到了屏风后头。
烛光下的屏风,倩影摇晃。
快速穿好自己的衣裳,苏离这才走出屏风,面颊绯红,却不知该将视线投射在何处。袖中藏着容景甫亲手写的白纸黑字,“我先走。”
“我会随时等着你回来。”说话间,容景甫也跟着披上了衣裳,眸色微沉的盯着急急离开的苏离,“离儿,我会一直等你。”
“告辞。”苏离深吸一口气,疾步出门。走到楼下,由容景甫的随侍领路,从后门离开。
谁知还未来得及撑伞,脸上骤然挨了重重一个耳光。苏离本就两股战战,此刻更是没能防备,瞬时扑进了雨里,浑身湿得透顶。
愕然回眸,苏离正欲怒斥,哪知视线在迎上那张熟悉的面孔,顷刻间僵在当场。
一袭靛青色罗裙,身量消瘦,精致的五官因为晕染了憔悴,凄楚若梨花带雨。那张与苏离极是相似的脸上,苍白中泛起一抹令人心颤的冷笑。美丽的眼底,无悲无喜,只是有些冷,纯粹的寒凉,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还记得我吗?”
苏离倒吸一口冷气,黑夜里,唯有店门前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散着昏暗幽光,倒映着属于苏离的万劫不复。她倒伏在雨里,透过雨帘去看那个犹如陌生人一般的女子。
“婉儿?”苏离只觉得一口气突然被人从胸腔里夺走,瞬时整个人都憋闷得喘不上气来。
“姐姐还记得我?”她不是别人,正是上面容景甫的侧妃——苏婉,一个原本与苏离容貌相似,可脾性却截然不同的女子。苏离从小到大,都喜欢主动争取,所以深得苏厚德的喜爱。而苏婉则刚好相反,苏婉的性子属于淡然清雅,不喜欢争不喜欢抢,习惯了逆来顺受,凡事不予计较。
在苏厚德的眼里,苏婉便是不中用的类型。不懂得争夺,不会心计,那就是废物一个。来日即便嫁与他人为妻,也不过是个花瓶摆设,全然不如苏离来得更有价值。
苏婉笑了笑,撑着伞,缓步走到苏离身边,替苏离挡雨。
“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苏离惊慌失措的盯着她,雨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滚落。
“我只是觉得好奇,殿下无端端的怎么就离开了京城,不声不响的要去做什么?”苏婉笑得云淡风轻,“却原来,他是来云中城找姐姐叙旧的。只不过我没想到,姐姐叙着叙着,竟然和殿下叙到了床上。同床共枕的叙旧,想必更痛快一些吧!”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苏离惶然。
苏婉笑了笑,“无妨,我想的怎样都没关系。”说着,竟是搀了苏离起身。
“苏婉!”听得底下人禀报,说是侧妃苏婉来了,容景甫自然待不住,快速过来查看。果然见苏婉一袭靛青色罗裙,淡然清雅的站在雨里,与苏离共撑一柄伞。容景甫眸色冷厉,“你来做什么?”
“殿下来了!也没什么事,就是姐姐摔着了,妾身来搀她起来,免得殿下伤心。”苏婉笑着握住苏离的手,将伞柄交付在苏离的手中,“姐姐你看,殿下的眼睛都红了,他这是怕我吃了你。不过也没关系,你们继续叙旧,我先走。”
语罢,苏婉含笑转身,走进雨里,朝着容景甫躬身浅礼,“既然姐姐没什么事,妾身就此告退。”身边的丫鬟——玉弦,快速上前撑伞替苏婉挡雨。
“婉儿?”苏离哽咽一声。
苏婉顿住脚步,雨夜中雨水飞溅,湿了靛青色的罗裙,若晕染了深蓝,极是好看。她站在那里笑得淡然,“姐姐这是想让我为你铺床?请恕婉儿,恕难从命。”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苏离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在苏婉的心里俨然如魔鬼般冷漠无情。可她内心有愧,不知该如何说起。
苏婉微微侧过头,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姐姐还是顾好脸上的伤吧,我那一巴掌下手不轻。至于我的去留,那就不是姐姐该关心的事。云中城那么大,还会没有我的落脚之处吗?”
“你要去哪?”容景甫冷问。
苏婉轻叹一声,笑得凉凉的,“殿下是怕妾身死不了,坏了你们的好事?放心吧,妾身不会寻短见,也不会说漏半字。妾身会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殿下的侧妃罢了。以后看到你们,妾身必定退避三舍,不会好奇生事。等到天一亮,妾身就会离开云中城返回京城,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番话,愣是让容景甫半晌搭不上话。
音落,苏婉已经带着玉弦,渐渐消失在雨里。
苏离脚下一软险些栽在地上,幸被容景甫快速抱住,瘫软在他怀中,“她都知道了,她——她都看见了是不是?”
容景甫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放心吧,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先回去,这事交给我来处置。”
“你别伤她。”苏离骇然。
“我知道。”容景甫道,“她若有损伤,你爹必定起疑。到底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也是你们苏家的女儿。我知道分寸!”
苏离点了点头,这一刻只觉得六神无主。
雨打芭蕉,湿了罗裙失人心。
玉弦愤懑不平,“主子,殿下与大小姐——”
“不要命了?”还不待她说完,苏婉随即训斥,“也不看看是谁,这般言语,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这事,就到此为止吧!玉弦,去帮我准备点东西,也许——”她顿了顿,“很快就派上用场了。”
玉弦一愣,“主子?”
附在玉弦耳边低语一怔,苏婉道,“记住了吗?”
玉弦颔首,“记住了。”
“早点去备下吧,估计殿下不会善罢甘休的。”苏婉轻叹一声,“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我的日子,也就安生了。你去看看,还有没有药铺开着门。”
玉弦骇然心惊,“主子?”
“去吧,估计殿下很快就会过来。”苏婉长长吐出一口气。
玉弦点了头,冒雨离开。
独自一人撑着伞,缓步走进一家客栈,苏婉收了伞,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的客房,临进门前淡淡的朝着店小二道,“小二,给我送壶热水上来。”
须臾,小二便将开水送上。
合上房门,苏婉不紧不慢的从柜子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头有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是一盒上好的香片。苏婉的动作很轻很柔,也甚是娴熟。
洗了两个杯盏,轻柔置于案上,适量香片落下。
她在等,等着某人推开房门进来。
唇边依旧是淡漠浅笑,平静从容。
她知道容景甫的能力,很快就会找到,玉弦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早回来。若时间掐算得准一些,若玉弦跑得够快,那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事实上,的确是玉弦先回来的。
玉弦浑身湿透的抱着一个盒子回转,“主子,你要的东西。”
苏婉放了心,“待会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害怕,不许吭声。若殿下来了,你就躲起来,不准出来。否则我未必能保得住你的性命,明白吗?”
“主子!”玉弦扑通跪下,瞬时泣泪,“店家说这药不能乱吃,若药量过大,会死。”
“我有分寸,你去吧!”苏婉一如既往的笑着。
玉弦点了点头,只得去内屋躲着。
轻叹一声,苏婉打开盒子,是一些研磨得极为精细的白色粉末。慢慢的用小勺子挑了粉末,倒入自己跟前的杯盏之中,开水沏下,茶香四溢。
两杯茶水,静静置于桌案上,苏婉修长如玉的指尖,轻缓的夹起了杯盏瓷盖。
门开了,她知道,他来了。
容景甫是黑着脸进门的,环顾四周,是最简易不过的一间客房。他知道,她习惯了逆来顺受,是故在这里寄身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容景甫与苏婉二人。
苏婉当着容景甫的面,沏了一杯香片推倒容景甫的跟前,“这还是殿下第一次主动来妾身的房间,妾身真是受宠若惊。也不知殿下喜欢喝什么,妾身这儿只有一些香片,殿下便凑合着喝吧!到底不是京城,比不得的。”
“苏婉!”容景甫唤了一声。
苏婉一笑,人如其名,笑得温婉如玉,“妾身嫁入齐王府已经六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犹记得新婚那日,殿下同纳双妾,从始至终未进过妾身的院子。妾身知道,殿下是因为姐姐所以恼着我,妾身不怪任何人。横竖这些年在齐王府,殿下也没有亏待过妾身。好吃好喝待着,只不过——插翅难飞罢了!”
他有些仲怔,这些年除了逢年过节府中家宴,他还真的从未好好看过她。而且——苏婉不是多言之人,平素即便来问安,也只是淡淡一笑,素来无话。怎么今儿个——深吸一口气,容景甫只得耐下性子继续听。
苏婉继续道,“殿下深爱着姐姐,婉儿心知肚明。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赶巧不赶早!我来得不巧,错过了太多。好在对于殿下,我本没有太多的奢望,也没有过多的期许,所以对我而言只有些许失落,而从未有过失望。我想着,从今往后,都不必再有失落了。”
“府中的女子,一个个都像姐姐,所谓的棠离院也只是殿下为姐姐设的金丝笼罢了!我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殿下对姐姐的爱,从未停止过,所以从一开始我便没敢踏入殿下的世界。属于我的,我心知肚明,不属于我的,我更清楚至极。”
“姐姐既然与殿下再续前缘,那我也无话可说。事情到了这地步,我这个不属于第三者的第三者也该彻底退出你们的视线。此后,祝殿下和姐姐白首偕老。”她端起杯中水,抿唇喝上几口,“今夜与殿下说了这番肺腑之言,还望殿下信之。以后再也不会听到第二遍!而我——”
她咽了咽口水,娇眉微蹙,“也没机会再说第二次了。”
剪水秋眸,有泪滚落。
她一如既往的淡淡笑着,眉目间晕开凉薄的释然,有嫣红的血从唇角缓缓而下。美丽的容脸,逐渐泛白,最后惨白如纸。
她低头,看见自己唇角的血,一点一滴的滑入杯盏之中,将杯中素白的香片染成了血色。
容景甫骇然起身,“你服毒?”他骤然上前,“我没想杀你。”
“我知道。”苏婉张了张嘴,抬头笑看,“我只是怕自己将来,万一受不住心,受不住嘴,所以——干脆让自己永远、永远的闭嘴而已。殿下不必害怕,我知道自己这条命还有利用的价值,我若死了会让你难做,会引人怀疑。”
她满嘴的鲜血,长长的羽睫缓缓垂落,在烛光里落着极是好看的剪影,“从今以后,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