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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徐婕妤的故事(1 / 1)

许是长久不见阳光的缘故,徐慧快速别过头去,避开了阳光的直射。眉头微蹙,素白的脸上泛起沧桑过后的寒凉。羽睫轻微颤抖,适应了一会,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

“阳光真好。”她低低的开口。

因为舌头受过伤的缘故,是故话语间有些吃力。

“院子里的阳光更好。”林慕白如是回答,面色微凝的盯着她。

“谢谢。”这是徐慧说的第二句话。

林慕白一笑,“于你身上,我听得最多的便是谢谢。你已经知道我是谁,是故不必如此客气。何况——”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殿下为何要救我。”徐慧面色微沉,“于殿下而言,其实我没有半点价值。然则就算有价值,殿下为何又要将我藏起来,偷偷带出宫?”

“我记得很多年前,你曾经说过,最渴望的事情便是离开皇宫,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曾问你为何,你始终不曾如实相告。”林慕白想了想,“这个问题一直在我心里盘旋不去,所以今儿个我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必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徐慧轻笑一声,“殿下是什么人,我自然是清楚的,多谢殿下。”

林慕白含笑望着她,“既然你清楚,那有些事情,能否如实告知呢?”

“这是我心头最大的秘密,但对于殿下,徐慧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慧清浅的吐出一口气,眼底带着黯然心伤,晕开了前世今生的沧桑涟漪,“皇贵妃救过我,殿下也救过我,如今又是一次,算起来徐慧欠你三条命。”

“我不强人所难。”林慕白敛眸。

“不是殿下强人所难,而是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突然间想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徐慧轻叹,音色有些莫名的哽咽,“这种感觉,殿下应该也能体会。”

林慕白点头,“我懂。”

盼相逢,又相逢。

相逢不知从何说,无语凝噎在喉头。

徐慧红了眼眶,“那年灾难之后,庄稼颗粒无收,眼见着人都要饿死了。刚好宫里选宫女,我便去参选。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被选中了宫女。我把钱交给他,让他上京赶考。若是缘分未尽,来日京城必能重逢。若他真心待我,便等我年满出宫,我们再在一起。”

“我们是指腹为婚的,他在家排行老九,所以他爹就给取名叫余九。那年灾祸之后,他们家的人死的死逃得逃,留下他孑然一人。如果我也离开他,他会一无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赶考没有第二条出路。我也想着,不能耽搁了他的学业,若是能出人头地,也能不负余伯伯在天之灵。”

“我入宫后不久,他处理完家里的事儿就跟着来了京城。但是我在宫里,他在宫外,根本不可能得到彼此的消息。好在余九这人很聪明,他就在宫门外等着,因为他打听到每逢十五总有宫女会出门。见不到我,他就托那些出宫的宫女,每个月托一人,而且这些人都必须是不同隶属,这样信息范围才能更广。”

“终究是缘分未尽,我收到了他的消息,所以在第二年的来春,我终于能跟姑姑申请出宫。他还等在哪里,整个人消瘦,但精神还不错。他来了京城,因为还不到秋试,是故只能在外头写文卖字。虽然潦倒但是勉强能活。”

“一个男人能为你坚守那么久,那他一定是真心的。”徐慧的眼睛里闪烁着从不曾见过的亮光,在说起这个男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激动的,“从那以后,我在宫里更是卖力的干活,为的就是每月能申请出宫的机会跟他小聚。我们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

“出宫的时候,宫门口查得比较严,怕的就是宫女奴才盗窃宫里之物拿出去贩卖。所以我不敢偷东西,只是悄悄的藏了一些茶叶零料,带出去给他尝一尝。他舍不得喝的时候,就转卖给那些学子。毕竟是宫里的东西,哪怕是零料也是好物件,为此他换得一些银两。等着我出宫的时候,他便变着法的哄我开心。”

“那一日我出宫,他送了我一枚银簪子。为了这银簪子,他攒了一年的钱,这一个月一来每日都只吃两个白馒头。我见到他是时候,他饿得面黄肌瘦,整个人就跟纸片似的。秋试即将开始,他说若是能高中,必得让我放心,留个信物于我,就当是定情。”

徐慧深吸一口气,低头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他不负所望,真的高中。虽然不是头名状元,可也是名列三甲。原以为他能出人头地,然后悄悄的打通关系带我走。为此我请调冷宫,为的就是不再出现在宫里人的视线里。”

“冷宫本来就没什么人愿意去,去了冷宫就等于自绝生路。所以我请调,很快就批了下来。可是我没想到,入了皇宫想要再出宫,何其艰难。尤其是余九不得朝廷重用,只是给了个闲职。所以,我出不了宫,而他也没办法带我走。”

“那一日我出宫去找他,他喝醉了,喝得醉醺醺的。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因为他给不了我要的幸福。一墙之隔,让我们无法携手一生。其实我知道,名列三甲,但凡他有点攀龙附凤的心思,他都不会沦落至此。他是因为我,所以独善其身,不曾动过念头。”

“也是因为这一次,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我把自己给了他。那天夜里,我没有回宫,他拿他所有的银子买了一套喜服,我们对月起誓,算是成亲。没人祝福也不要紧,我们有彼此。说好了等他攒点钱,到时候我们虚报年纪,就能早些出宫团聚。”

林慕白的眉睫陡然扬起,微微僵直了身子,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当初魏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要留她在大殷宫中为质。这是典型的留子去母,压根就没打算留下徐慧。

大概是知道,徐慧当时并非完璧。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们决定在一起。他虽然是个闲职,但只要他努力,养家糊口不是问题。他那么聪明,不怕饿着我。所以,我们掰着手指头过墙里墙外的日子。冷宫虽然清苦,那些疯疯癫癫的嫔妃很多,可是我觉得很高兴。只要一想起他还在外面等我,我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但是——事情还是有了意外,避子汤毕竟不能完完全全的保证不会受孕。我慌慌张张的出宫,因为我有了身孕。殿下应该能明白,如果宫女被查出有了身孕,那是秽乱宫闱是死罪。我们不敢生,也不敢要这个孩子。可是大夫说,我的身子不太好,如果强行滑胎,来日也许会失去当母亲的权力。”

“余九想来很久,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他开始为我准备一切,细细的叮嘱我有关于如何避人耳目的事宜。若是宫里的人问起,该怎么回答。那段时间,我假装胃胀气,一直躲在冷宫里。冷宫这个地方,是宫里人最忌讳的,谁都不会轻易进来。”

“冷宫里的老太监,殿下您也见过的,因为见惯了人情冷暖,所以对外头的人都是冷冰冰的。杜公公欠我一个人情,那一日他发烧险些丢了命,是我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两天,所以后来他发现我有了身孕,便也刻意的保护着我。”

“若说宫里凉薄,那么这所有的温情,大抵就在冷宫里了。”

林慕白僵直了身子,“你把孩子生在冷宫?”

徐慧点了点头,“这件事,皇贵妃也知道。”

“我母妃从未提及。”林慕白蹙眉。

“皇贵妃蕙质兰心,聪慧而善良,她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其实那一日杜公公把孩子放在食盒里准备送孩子出宫,已经露了馅儿。不过是皇贵妃发现了异常,所以当你母妃发现这食盒里是个孩子,当下就明白了。彼时你娘的肚子里有了悼太子,所以对于这个孩子的出现,十分怜惜。”说到这儿,徐慧感激的望着林慕白,“是你娘让底下人打通了关节,直接让杜公公送孩子出宫,而后召见了我。”

林慕白垂眸,没有吭声。

所谓悼太子,是因为父皇早就有言在先,如果皇贵妃生下的是个男孩,就立为太子。可惜这孩子不争气,生下来活不过两日就已经夭折,是而追封为太子。

是为悼太子!

也是因为这样,皇贵妃的身子与日剧下,此后怀上了女儿,于女儿生下来之后,没多久就病死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荣耀到了巅峰,便也是结束。

“孩子已经送出去,我了无遗憾,所以就跟你娘坦诚了一切。彼时皇后与你娘不睦,你娘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所以不想惹太多麻烦,只是叮嘱我回到冷宫去,此事就此作罢,她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若是被查出来,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徐慧松了一口气,“因为你娘,我和我的儿子捡回了一条命。”

“孩子被留在宫外,随父生活,而我则心心念念着,等我年满出宫。”徐慧轻叹一声,“因为这件事,我不敢轻易再出宫,余九也变得忙碌起来。突然多了个孩子,既当爹又当娘的,所以我们那时过得很忙乱。我满是思念,可也没有法子。”

“那几年,我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实在是熬不住,就打算离宫与余九私奔。那一天是你父皇的生辰,百官道贺,诸王依例来朝。所以我打算趁着人多,悄悄离开皇宫。可是白日里戒备森严,我压根没有机会离开。到了夜里,我才有了机会。”

“可是我没想到,我会遇见命里的克星。我刻意避开人群,却不料遇见了醉酒的他。我极力挣扎,最终还是没能保全自己。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已成定局。你父皇留下了我,为的是打算送我去魏王府,作为自己的眼线,盯着魏王以防魏王谋反。”

“但是魏王清醒过后便恢复了冷静,对于我的出现他一直以为是个阴谋,而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我不能道出真相,于是被你父皇指给了魏王为妾。魏王迟迟不肯来接我,哪怕我有了身孕,在宫里生下孩子,他都不曾来看我一眼。”

“有关于魏王所有的事,我都是你母妃说的。在宫里,也就是你母妃还可怜我,其他人没有一个是看得起我的。身为宫女,勾引魏王,还恬不知耻的诞下孩子。魏王亲自入宫,接走了孩子,也就是景垣。他对皇帝表忠诚,说是愿意把我留在宫里,绝不会背弃皇恩。”

“可他的心有多硬,我比谁都清楚。他来冷宫看我时候,已经警告过我,不要痴心妄想,最好安分守己。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我也不爱他。所以对于景垣,我也保持了冷淡。”

林慕白凝眉,“那你宫外的那个孩子呢?”

“我身在冷宫,因为背负着魏王府妾室之名,所以再也不许出宫,跟外头也断了联系。至于后来怎样,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当年魏王起兵,我本该死,是殿下您放过了我。我欠你们母女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徐慧突然跪地,朝着林慕白磕头,“多谢殿下三番四次施以援手。”

“余九?”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她是真的没有印象。毕竟这人从未入过朝堂,又出现在自己出生之前,所以即便徐慧提及,她也不知道是谁。

而且照徐慧这么说,这个人很聪明而且很低调,这么多年过去,想要再追查,只怕是不可能了。不过这也亏得徐慧,一个人坚守着这么大的秘密,始终不曾透露过分毫。

对于徐慧,林慕白最深的记忆,是她为了冷宫里的十皇子,跪在燕羽宫门外苦苦哀求。

现在想想,徐慧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因为对自己孩子的不舍。身为母亲,是最见不得孩子受苦的,哪怕这个孩子并非自己的骨肉。

徐慧说,魏王薄情。

其实林慕白现在想想,自己的父亲也是薄情的。因为他们的情感都悄悄留在了死去的女人身上,再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可以给别人。是痴情,也是无情。

这后宫的怨愤,大多来源于此。

“你后来就没有跟他们联系过吗?”林慕白问。

“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徐慧轻叹一声,“我不是不想找,而是找不到。大殷覆灭之后,魏王创建大祁,因为念着景垣是皇五子,所以给了我一个名分。我不稀罕,也不喜欢成为魏王的女人,所以我不去争不去抢。但我不是瞎子不是聋子,有些事情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其实这样怪不得魏王,毕竟当时是那样的状况。”

林慕白点头,“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徐慧笑得苍凉,“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知道为什么,我要悄悄带你出宫吗?”林慕白问。

徐慧垂眸不语。

“你照顾天胤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你是沐王的母亲,沐王这一次帮了我们,算起来也是有恩于我。”林慕白轻叹一声,“我悄悄带你出宫,是因为想把这个决定权留给你自己。你这辈子一直不能为自己做主,那么我告诉你,现在你可以做主了!”

徐慧骇然盯着林慕白,“你说什么?”

“如果你不想回皇宫,那么过不了多久,徐婕妤会因为忠烈而受到追封,兴许还能葬入妃陵。如果你想回去,我想皇上此刻也会弥补对你的亏欠。宋贵妃已死,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必定不会亏待你。”林慕白轻叹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是想把机会还给你!女人这一辈子,不容易。”

徐慧噙着泪,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自己想想吧!”林慕白转动木轮车,“我还有事,你想通了就让如意来告诉我。”

林慕白走了,徐慧痴痴的坐在那里。

她被困在皇宫里一辈子,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想着离开。可真的要离开皇宫,她又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有那么一瞬,当得知自己有能力选择的时候,她却是慌乱的。不知所措的,不明白自己还能做怎样的抉择?离开皇宫,孤零零的一个人,能去哪儿呢?

她知道,容景垣能侍奉她天年,可是——心里的结该怎么办?

放不下的东西,始终搁在心头,那么疼那么疼。

——————————

皇帝训斥了容景垣,当然,是有关于苏婉的事。

“那是你兄嫂,算起来也是该死之人,不管是苏家的事还是齐王府的事,都足够她死上一百次。”皇帝咬牙切齿,“你刚刚得封亲王,怎这般不知检点?那女人是你能碰的吗?”

容景垣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似乎对父亲的怒吼早习以为常。

等着皇帝说完,他也只是微微的抬了一下眼皮。

“朕不管你怎么想,要么把她送出京城,永远不许回来,要么朕亲自下令杀了她,你自己选。”皇帝冷然下了最后通牒。

容景垣问,“父皇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是没有,儿臣告退。”

“冥顽不灵!”一声怒喝,皇帝剧烈的咳嗽着,伸手便将魏道德快速递上的杯盏推翻在地。

随着杯盏落地的哗然之音响起,魏道德扑通跪在递上,“皇上息怒!小心龙体。”

“父皇要不要听儿臣说说心里话?”容景垣还记得上朝之前,容盈对自己说过的话。父皇老了,年迈之人,越发固执,可也更念旧。

皇帝拼命的咳嗽着,没有吭声,脸上的怒气却丝毫不减。

“儿臣十一入军,十三岁便为先锋上战场。儿臣一直为大祁的江山,出生入死,毫无怨言。因为母妃生前告诉儿臣,儿臣这条命以及如今享有的这一切,都是父皇所赐。儿臣为大祁镇守边关,那是儿臣的本分,儿臣该为父皇尽忠尽孝。”容景垣不紧不慢的说着。

“这些年,儿臣不知冷不知热,只知道家国天下,只知道黄沙热血。父母不在身边,儿臣什么都得靠着自己。儿臣也是人,也想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有父母在侧,有人关心有人疼。可母妃告诉儿臣,我生来就跟别人不一样,因为我的父皇不喜欢我,不喜欢母妃,所以我什么都只能靠自己。”

“伤了自己包扎,疼了自己忍着,这是我的命,我得受着。可是忽然有一天,她出现了。儿臣不知道什么是儿女情长,也不曾历经过儿女之情。儿臣只知道,如果有一个女子愿意在你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还对你不离不弃,那么她对你必定无所求。”

“父皇也曾真心过,也该明白真心为何物。身为帝王之家,享尽人间富贵,可父皇也该知道,有些人对你好不过是冲着荣华富贵来的,是因为对你有所企图。就好像以前,谁都不愿搭理儿臣,但儿臣现在是父皇亲封的亲王殿下,所以连朝中大臣看到儿臣都表现得不再冷漠。”

“可这些都不是儿臣想要的,儿臣没有雄心壮志,儿臣充其量只是个孤独的将军。国已平乱已定母妃也死了,如今儿臣只想要个家,仅此而已。”他磕头,“请父皇成全。”

皇帝静静的听着,心里的怒气渐渐消散下去。

不可否认,容景垣说的的确是事实。这些年,他对于这个皇五子,一直都差来遣去,压根没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给予半点疼惜。因为不喜欢徐婕妤,所以连带着,也不在乎徐慧生的儿子。之所以把容景垣养在身边,只是因为不想落人口实,成为别人的话柄罢了!

当容景垣说,父皇也曾真心过,皇帝是有所触动的。

的确,后宫的那些女子对他皆有所图,他之所以爱上孟浅云,一则是因为美貌,二则也是因为如此的心思。因为在孟浅云那里,他只是个丈夫,是孩子的父亲,而不是所谓的魏王。

越是高高在上,其实越渴望最平凡的感情。

可惜,他此生无望。

“你想要女人,朕可以为你亲自挑选合适的沐亲王妃。”皇帝轻叹一声。

“儿臣说过,儿臣不要那些女人,儿臣要的是全心全意,与儿臣荣辱与共,生死相随的女子。”容景垣抬头,“儿臣找到了,所以对别的女人再无所求。不管她是苏婉还是于蔓,在儿臣心里她是最好的妻子人选。除了她,儿臣谁都不要。若父皇执意如此,儿臣愿意孤独终老,此生不娶不纳。”

“你!”皇帝面色一紧,“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们两个兄弟,都围着她团团转。殊不知红颜祸水,早晚有一日你会栽在她手上。她爹——”

“她是她,苏家是苏家。”容景垣道,“父皇不能因为苏厚德和苏离之事,就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如果父皇真的担心她会祸害朝纲,儿臣倒有个法子。”

皇帝一愣,“什么法子?”

“请父皇将儿臣免为庶人,从此以后与皇室再无干系。如此一来,父皇就再也不必担心容家天下,大祁的江山不稳。”容景垣伏跪在地,“儿臣愿意当个平民百姓,不再为朝堂所累。”

“容景垣!”皇帝勃然大怒。

容景垣高声,“请父皇成全!”

御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僵冷,等到容景垣出了门,外头的侍卫一个都不敢抬头。方才里头动静,一个两个都听到了,谁敢多看一眼,这是嫌命太长了吗?

“皇上,皇上息怒。”魏道德急忙搀着皇帝去一旁的软榻上歇着,“您龙体欠安,何必跟殿下争执呢?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到头来不还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沐亲王殿下,是您诸多皇子当中,秉性最老实的,您是知道的呀!”

“朕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怕他被骗。”皇帝轻叹一声,可容景垣那些话历历在耳,让他吐不出咽不下,就卡在喉咙里,心里难受得很。明令禁止,所有皇子不许沉溺于儿女情长,可怎么一个个的都走了自己的老路呢?

老四为了女人,皇帝也不稀罕,江山更无所谓。

老五为了女人,头一回顶撞自己的父亲,而且还请旨免为庶人,连亲王位份都不要了。

“皇上,您累了,别想那么多。”魏道德轻笑着,“这朝堂上多少事还等着您决策,沐亲王殿下的事儿——”

“一直以来,老五是最让朕放心的,可是朕没想到,最后的最后,他竟然跟苏家有了瓜葛。”皇帝觉得头疼,“这事,朕得再考虑考虑。”

“皇上,歇着吧!”魏道德轻叹。

容景垣出来的时候,听得容盈在天牢外头等他,转身就去了天牢。

“四哥在这做什么?”容景垣问。

“两个皇子进了天牢,一个被抬着出来了,这不——还有一个呢!”容盈抬眸望了容景垣一眼,“父皇有命,三日内处决一干人等。宋贵妃母子已死,剩下的就该是老二了。既然是兄弟,自然要来送一送,何况有些事情,咱们也该有个了断。”

容景垣凝眉,没有吭声,抬步就往天牢里走去,却被容盈一把拽住。

“再等等吧!”容盈蹙眉。

“等什么?”容景垣问。

容盈一笑,“来了。”

容景垣微微一怔,“她来干什么?”

天牢重地。

容景甫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虽然自己是从犯,但是谋逆之罪其实压根没有主犯和从犯的区别。你敢谋逆,就要想到有今日的下场。

不过,他是皇子,比起平常人稍微好一些。

因为皇帝不可能诛自己的儿子九族,那不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吗?

他想起那一日苏婉离开时,白狐说的那些话,心窝窝都跟着疼了起来。那些话是真的吗?自己压根没有碰过苏婉?而苏婉的身子是给了老五?

容景甫自然想不明白,为何两个人竟然会走到这样的地步。犹记得当时她初入王府,是怎样的青涩,可渐渐的在齐王府里,她熬成了另一番模样。愈发的淡漠,愈发的倔强。

外头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容景甫靠在墙角,微微抬头望着外头。

容盈负手而立,淡然驻足。此刻他已是太子,而容景甫却是个阶下囚,很快会被处死。不过容景甫的视线很快就从容盈身上挪开,怒不可遏的落在容景垣身上。

下一刻,容景甫疯似的冲到牢门口,死死抓着牢门栅栏,“容景垣!”

他几近咬牙切齿的模样,狼狈得让人只觉滑稽可笑。

“二哥!”容景垣淡淡的喊了一声,“我们又见面了。”

“我要杀了你!”容景甫抓狂。

容盈轻叹一声,“二哥,如今你已是阶下囚,就不必再作困兽之斗。何况,就算让你和老五交手,你哪里是他对手?这些年你养尊处优,武艺早已生疏。是你自己站错了阵营,怪不得任何人。今日我带着老五过来,是想让你们之间有个了结。”

最重要的是,希望容景垣心里的那个疙瘩,能彻底的解开。

“婉儿是我的!”容景甫眸光狠戾,若淬了毒一般。

“她现在是于蔓!”容景垣道。

容盈退后,让他们二人好好叙话。

容景甫怒目圆睁,听得容景垣继续道,“我已经求父皇成全,所以不管父皇答不答应,我都会跟她在一起。我进来看你,是出于兄弟之义,从此以后你我各不相干。”

“你连自己的嫂子都不放过,你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容景甫切齿。

“我说过,她是于蔓,不是齐王府侧妃。”容景垣淡然。

容景甫突然笑了,“你当天下人都是瞎了眼的吗?”

“瞎了眼的只是你一个人而已。”容景垣道,“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懂得珍惜,如今她离开你,你却又绞尽脑汁的要她回到你身边,其实最傻的人是你。我不想为她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想,她如今所希望的只是我平平安安的回家,跟她一辈子厮守。而你,不过是个陌路人。”

“你就那么喜欢,我睡过的女人?”容景甫笑得嘲讽,双目通红。

容景垣的眸子微微眯起,眉心微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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