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审知转头看了王颖一眼,转了回去“嗯”了一声,胡乱拍拍干净手上沾的灰,背起手长吐了一口气:“以后走路会有问题。/七路中文”
王颖意外:“不能走路?不是接上了么?”骨折接好了,以田帅的年龄,后面就是个养一养的问题。难道是断肢或者半断肢?
傅审知没回答:“你打算怎么办?”
王颖略一思索:“他以前有一个心理医生,那是伯父请的吗?”
“不是。”
“噢。”
“问这个做什么?”
“请他过来。”
“请他过来?”
“装牵引系统这里的医院就能做,但心理上还需要一个专业人士给予支持。既然是建立了信赖的专家,当然比另找一个新的好。只不过,好医生总是很忙,可能排不出时间,所以能提前联络,就联络。至于他那儿,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至少也得跟他哥哥商量一下。”
傅审知看王颖:“你不在乎?”
“怎么可能不。”王颖断然否定,“他要是就此脾气变坏,沉沦不起,我早晚忍不了。可现在远没到那个地步,还有很大的机会。不是么?”
傅审知默然了一瞬,转眼俯瞰医院的花园去了:“你听错了。我是说——他以后走路会有些不便。”
王颖一怔,横眼扫了傅审知一下,冷然假笑道:“那就好”
傅审知没说什么,接着眺望夜景。
王颖消化了两秒钟,忍俊不禁,真地笑了出来:“的确,不是最坏的情况。”到底有些余怒恼火,又道,“不早了,我回去洗洗睡了。”说完转身就走,丢下一句,“您也别吹风了,夜冷。”
傅审知“嗯”了一声,没动也没转头,对着灯火璀璨的城市,撇了撇嘴角连连摇头,肚子里连连嘀咕:“德性什么儿媳妇还是头一个。”
可是他有资格指着王颖对田帅说“不,这个不行”吗?
他没有。
早就没有了。
何况王颖虽然对他不够恭敬,但对田帅,却是很不错的。
能让人放心。
所以,忍了——
王颖才没想那么多,也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傅审知的态度不足以作为“尊老”的典范——继承了别人的记忆,固然会带来超越年龄的阅历与经验,可同时也是有不少后遗症的。
王颖只是回去看田帅了。
田帅一见王颖就问:“我爸找你说啥啦?”
王颖耸耸肩,耍了个小花样:“反正不是好事。”
田帅就露出了一脸的“果然如此”,连连点头,又好奇连带担心:“那到底是什么?那个四联算法,还是芯片?”
王颖回避了问题,在床沿坐下来:“他们找你问这两个事儿了?”
“嗯。”田帅皱鼻子,大为不满,“我哪知道”
王颖点点头,没吭声。
田帅瞅瞅王颖:“你别黑着个脸啊。他们就是多问了几回,没怎么了我。我是真不知道,所以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了,多少要顾着两边好看。我爸在呢。”
王颖心情不好是因为田帅的腿,闻言摸摸自己脸,又点点头:“他们到底怎么问你的?”
“你还不信是?”田帅瞥了王颖一下,无奈摇头,“就是查了我们家之后,还拿了一个纸,问我见没见过你算那东西。你是常常算东西,可东西跟东西有什么不同吗?我哪里认得出来啊那专业跨度也太大了”
王颖微微失笑,挨着田帅靠到了床头:“芯片呢,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把我们家的清洁工都拿走了,连那个——写卡器?也带走了。还有充电器。就给我留了一个田螺——就那么一个”
王颖蓦然看田帅:“他们搜屋子时你在场?还是你呆在家里没走?”
“不是。那不——”田帅赧然别开了眼,“我都搬到了我爸那里嘛。”
王颖彻底失笑:“好啦,过两天我去要回来。”
田帅怀疑:“真的?”
“真的。”
“这都行?”
“物归原主而已。”——
这一晚王颖留在医院陪护。
卧室里有一道靠墙的沙发床,浴室里有热水供应。
王颖甚至都没差范石松去买换洗衣服,穿了田帅的T恤与内裤。太大,于是边上揪起来打几个结。
田帅有些左右为难——让王颖留下,怕王颖睡不好;让王颖回去呢,他舍不得。
“要不你还是回去睡?他们不是给收拾好了么。”
“明天开始就忙啦,今晚趁着还空闲,多陪你一会儿。”
田帅就乐滋滋闭嘴了,哼小曲儿。
而后等王颖从浴室里出来,田帅的小曲儿骤然而止。
王颖察觉异常,转头看田帅,目光扫过薄毯,当下了然,笑眯眯走了过去:“怎么啦?”
田帅咕哝了两声什么,拉过王颖的手:“要不要摸呀~”
“伤员病号。”王颖手腕一扭摆脱了,盖上了田帅的眼睛,“还不睡觉。”
田帅不满:“这样儿哪能睡得着啊”一抬下巴舔舔王颖的手,“摸一下嘛~”
——那是“一下”能解决的吗?
王颖捂着田帅的眼睛让他睡觉,田帅扭着脸抗议。
两人就这么折腾了好一会儿,田帅很是百折不挠,鼻尖人中都出了细汗,抗议到后来还委屈上了:“都那么多天没见了”
王颖瞧着田帅化身巨型扭股糖,掌不住失笑,松了手滑下去,低头去吻田帅——
这天半夜,田帅醒了,想上洗手间;因为王颖也在,田帅怕扰了王颖,没开灯,伸手摸索床头的按钮。
结果按钮还没摸到,胳膊先碰着了果盘。
两个玻璃盘轻轻相磕,小小一记脆响。
田帅反射性缩回了胳膊;王颖蓦然惊醒,悄无声息起身落地。
田帅就着窗外漏进来的亮光看得清楚,不禁叹了口气:“你睡觉怎么比我还惊觉。”
“是你?”王颖松了口气,开了灯:“干嘛呢?”
“……我想上厕所。”
王颖走过去取出床底下的尿盆,三下五除二接好管子塞到位。
田帅整个人缩了缩,委屈地瞅着王颖:“不行。”
王颖白了田帅一眼:“好啦,别挑啦。人护士也不容易,深更半夜的,何必再叫他起来。早完事早睡觉。”
田帅嗓门微弱,但还是抗议:“付了钱的。这是他工作。我又不是故意折腾。”
王颖打了个哈欠:“可就算今天不行,回头出了院,我们俩住在一块儿,你早晚有这么一遭,嘿。”
田帅就默然了。
王颖想了想,转过了身去:“行了?”
田帅小半晌没吭声,末了道:“把耳朵也捂上。”
王颖“噗”一下笑场;田帅拼命瞪王颖,瞪了一小会儿他自己也笑场了。王颖看看田帅,直摇头,捂住了耳朵。
足足过了半分钟。
房间里终于响起了水声……
……
而后王颖冲洗了盆管,还给田帅绞了把毛巾擦了擦。
田帅闭紧了眼睛装死,可惜生理反应不死。
王颖见田帅那副模样,不禁好笑,谑然弹弹小田帅的脑袋:“精神真好。”
田帅蓦然睁眼,恼羞成怒:“所以说不能你来啊”
王颖大乐,帮田帅盖好毯子,刮刮田帅的脸儿亲了一口,去搓了毛巾,回来睡了。
田帅一时间却睡不着,左手捧着右手,就着可怜的活动空间调了调姿势,转头望王颖;望了一会儿,笑了——
第二天一早。
王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昨晚洗掉绞干,在室内挂了一晚,也就晾干了。
“耶,能穿了”
“这也值得高兴?”
“南泽可干不了。空气干燥也有干燥的好处。”
“南泽是潮得很。”
“但潮也有潮的好处。对皮肤好,对呼吸道也好。”
“对了,你跟乔联络过了吗?”
“嗯。昨天上飞机前打了电话了。”
“他没骂你?”
“骂我?为什么?我要是不避开,灰石的麻烦可就大了。”
“噢。对了,你就不担心学校的事儿?”
“除了个任选课,期末我都考了——你这么什么表情?帮我办了手续?”
“……让我说会死啊”
王颖赶紧过去蹭蹭田帅:“帅帅最好了。”
田帅乐了,又故意绷起了脸:“那,选修课的论文我替你写了交上去了。然后办了休学。”
“休学?”
“事假休学。乔联络的绿光,那边开了个证明。你们的系主任很好说话,他知道你哎。”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直到秦大厨老时间送餐过来——私人医院的伙食还行,但比不上自家厨子。
吃完早饭,田帅——他还要期末考试呢王颖看新闻,了解最新动向。
而后到了,有人敲门。
王颖去开了门,发现门外是范石松,范石松身后则是老梁与昨天没见过的年轻人。
老梁见了王颖,笑了下:“早。”
——换了策略?
王颖淡然应了一声:“早。”
老梁笑了下:“我们上班了。有些事得谈谈,现在成吗?”
王颖点点头,回头与田帅说了一声,出了房间,看看小客厅:“就这里?”
一般人听到要进情报局去“谈话”三个字,腿都软了。所以老梁之前是准备把“去局里聊聊”作为轻度威胁,吓唬王颖的;只不过碍着如今的情形,碍着王颖记录在案的心狠手辣,碍着有求于人,不能乱用——王颖之前手不软,但也不是不计后果的疯子,报复有原因有目的、有布局有谋略,还有铁腕一般的执行力,属于“可以团结的力量”——此刻一听,老梁不禁意外,马上接口道:“这里的确不大方便。要不,去我的办公室?”
王颖轻轻笑了:“好,免得半路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