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春晓惊奇的蹲下来,忽地见他手边有个铁圆球,又问:“什么呀这个?”
话茬被打了过去,龚炎文也回过神来,笑的得意,“这个是我以前做过的,就是没来这里之前,当时几个同学一起做的,为了炸村里的桥洞,做的也粗糙,但基本步骤我记住了。”
“炸?”春晓惊讶的抬头,看着他道:“什么样子的?洽”
龚炎文始终认定春晓也是穿越,不然不会懂别的时空帝王轶事,又可怜她失忆,便道:“我炸一个你看看,兴许能想起什么。钤”
春晓却拦住他,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我有话和你说。”
龚炎文其实也有许多话要与她说,当即站起身,“去楼上。”
两人来到前次吃茶的房间,关门的时候春晓就见一个女子背影快速的进了拐角,进屋坐下后,春晓就问:“你这里有婢女了?”
“没有。”龚炎文将炉子里的炭火挑了挑,随手把铜制水壶坐在上面,随口道。
“那我怎么看见有个女人……”春晓一下打住,心想:既然都说没有了,自己还问什么,但以龚炎文的年纪,不该有通房吧?
龚炎文哦了一声,恍然道:“你说她呀,不用理会,过阵子就不在我这了。”
春晓真想问是谁,又觉得不好深问,便转而说起别的,两人聊了聊近况,炉子上的水煮沸后,龚炎文亲自给春晓沏茶,道:“知道你不好这个,就是品个风雅,浅尝无妨。”
春晓点头,手指捏着杯盏酝酿着要从何说起。
那头龚炎文也沉默了一阵,先一步开口,“我想起来了!”
“嗯?想起……前世?”春晓不明白穿越的意思,以为他说的重生之前的那一世的事。
龚炎文苦笑,“也可以说是前世吧。”
“那……如何?你前世是什么样的人?”春晓吃了一口茶,随即瞪大眼睛。
龚炎文伸手在自己喉结上拍了拍,又在胸口重重拍了两下,似笑非笑道:“不用说旁的,只说我,我以前是个……女人。”
“噗……”春晓一口茶尽数喷了出去,眼珠子没掉下来,结巴道:“不会……不会吧?”她下意识的想到自己,伸手摸上胸口,软软的,心口跳动有力,生命从来最富诱惑力和感染力,可要让她以另一种形态绽放,也是幸运,但绝对会奇怪别扭,何况她还有喜欢的人了。
春晓拿了帕子擦嘴角,有些无措的道:“那怎么办?不是,那你……你定亲了!女人和女人怎么在一起,不是,可你虽然是男人,你实际是女人,也不对,你现在到底认为自己是女人还是男人啊?”
“你怎么比我还慌?”龚炎文也拿了帕子慢条斯理的把喷溅在手边的茶水擦干,道:“既来之则安之,既如此便如此。”
见春晓若有所思,又道:“那女子我也是寻了好久,家世正能入我母亲的眼,又胎里带了弱症,活不过二十,我如今十三,她十六,待我弱冠要娶亲时,她刚好病逝。我看过了,她这辈子本该没有配偶的,如今帮我一个忙,我自然会给她个牌位,两相得安吧。”
“你竟然是这样想的……”春晓怔了怔,忽然觉得有预知的能力也不错。
“说是想起穿越前的事,其实也不尽然,我只记得大学毕业前的事,毕业以后就一点也没印象了,呵,也许……没有以后,可也不对,因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死的。”龚炎文苦恼的皱着眉。
两人静默了一阵,龚炎文深深吸了口气,似乎要挤压出胸腔里的浊气,将茶碗撤走,站起身,拉开房门扬声道:“云来,把红果切好盛一碟子来。”
半晌云来没响应,龚炎文就觉得才缓下来的郁气又鼓胀起来,着实闹心。
春晓慢慢接受了龚炎文本来是个女人的说法,毕竟魂魄是难以捉摸的,她扭头道:“小七,你来坐,我有事请教。”
“是了,只我说了许多,你还不曾说什么,你说。”龚炎文笑了笑坐回去。
春晓见龚炎文言行举止没一点女气,甚至有男子的飒爽英气,又有些怀疑他说的是胡话,别是做梦走错了地方,把自己与别的魂魄弄混了。
她瞅了瞅龚炎文,抿了抿唇,把自己的事说了,倒没有说的十分详尽,只是把双魂的事说了,愁云惨淡道:“如今谁存在这具皮囊里,谁就是活生生的人,而离开的,便是孤零零的鬼。”
“嗤……”不想龚炎文竟露了两排小白牙讥笑了一声,道:“你忘了我说过,春晓早死半年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活着的就是我?可身体里还有……”春晓没说完,龚炎文直接截话道:“你身体里的那个肯定有问题,没毛病怎么肯让你霸占着位置?谁不知道活着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也有几分道理。”春晓微微点头。
“是很有道理。”龚炎文手指头点了点桌子,手指间沾了水,在桌子上画了个人体,道:“你方才说在镜子里见两魂重叠,她的手是搭在你肩头的,你当时该看看她的脚,我没猜错的话该是悬而不落,也就是说,其实她是倚靠你存在,没有你便没有她。但是你不同……”
春晓恍然大悟,“我没有她仍旧存在。”
龚炎文肯定的点点头。
春晓觉得她来找龚炎文是来对了,困扰在内心的郁结终于可以松一松,虽不是彻底放开,可也长长缓了一口气,看着龚炎文道:“多谢你,你救我一命。”这两日她一直想着自己会随时离开龚炎则,有多少眷恋不舍就有多少心酸苦涩,还好没轻言放弃。
龚炎文端端正正的坐在她对面,见她神色痴痴傻傻,显见是大起大落后的动容,又有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眼眶都犯了红,就问:“你是怕死还是怕离开我三哥?”
……
冬日的午后,阳光晴好,春晓拢了拢耳边碎发,由着登云在她身上披了兜帽,登云忙转身又把手炉放在春晓手里,紧跟着自己也披上夹棉的披风,主仆俩收拾妥当就要朝外去。
昨儿晚上春晓想了很多,觉得等着天意,不如自救,也许自救正是天意。与龚炎则说了要去油坊,正巧出去寻徐道长与玄素的人也来回禀,说玄素陪他师傅并未远行,不过是去了百里外的一条江边钓鱼,隔日便归。
龚炎则一口应下,张罗着陪她一道去。
春晓带着登云走到屏门,才要出去,迎面来了个婆子,却是思岚的姨母,龚炎则找来帮衬着她管家的婆子,于妈妈见春晓一身行头要出门,道:“姑娘若是不忙着走,老奴这里有件事要回禀。”
于妈妈是个稳妥的,春晓自得停住脚,寻了就近的厢房,小厮们连忙都退了出去,于妈妈这才上前悄悄的说:“上云庵那位不见了,咱们派去侍候生产的婆子抓了彬姐儿回来,您看怎么办?”
“不见?……”春晓愣住,奇道:“她大着肚子不在上云庵能在哪?”心里却说:红绫只等着肚子里孩子出生还要扳回一局,怎么舍得离开?
于妈妈皱着眉道:“彬姐儿说快有一个月没见姨奶奶,认真算起来,还是上云师太圆寂时的事呢。”
“这么久了……”春晓诧异的张了张嘴,“三爷知道么?”
“未曾回禀三爷。”于妈妈目光闪烁的看了眼春晓。
春晓并未察觉,蹙着眉道:“这么大的事该先去回禀三爷的,姨奶奶肚子里还怀着龚家的子嗣,这可不是我好拿主意的大事。”随即吩咐:“快些打发个人去说,三爷正要陪我出去,你让人去西小门寻人。”
于妈妈见状暗暗点头,心想却是个纯良的,不枉三爷看重,给春晓施礼后退,比以往尤为恭敬。
春晓聪慧,当时没多想,后头也跟着出了厢房,一晃神的功夫便明白于妈妈前后不同的态度为哪般。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于妈妈却是等不及的要看看她是好是歹,怕跟错了主子信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