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概两周前,他和两个小护士一起值夜班,小护士们平时就特别八卦,那天晚上刚好没什么事,就凑在了一起大聊特聊。而她们平时最爱聊的话题,就是黄金单身汉周元。
他那时正在整理病历,对这些八卦的事本来并不感兴趣,但是听到有个小护士说:“你知道吗,周医生今天下班的时候被一个病人家属拽着讨说法了。”
他立即就留了心,等着那护士继续讲下去。谁知道护士只是轻描淡写说完那件事,又一脸神秘地说:“你知道从周医生的口袋里掉出来什么东西吗?是一个装着项链的首饰盒,结果不小心被那个家属踩了一脚,好像把项链的搭扣给踩坏了。这下可把周医生心疼死了,那可是名牌,c牌的,可贵可贵了!听说还是限量版,每个城市只有五条,所以没法换,后来周医生马上拿着项链走了,说是要去专柜修。”她眉飞色舞地说完,又用胳膊肘把另外一个护士一碰,凑近问:“你说,这项链是不是周医生送给他秘密女友的?”
孟凡并不关心周元的私事,所以后来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太听进去。但这一刻握着手中的项链,突然灵光一现,转到背面,果然发现搭扣那里有被修理过得痕迹。
一个疑团在他脑海中扩大,连忙打开笔记本查了查,这条项链果然是所谓的C牌限量版,每个城市只有五条。
这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孟凡满脸震惊地靠上椅背,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可能和周元扯上关系。医院是有过家属联谊,可周元从来没参加过,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认识。
他点上一根烟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打开一个网页搜索妻子去的那家义工中心,果然,在一张活动照片中发现了周元的身影,而张蓉蓉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
握住鼠标的手有点发抖,愤怒、痛苦、不解……直冲上孟凡的脑门,他如困兽一般在房里转了几个圈,突然又想到,自己接二连三产生的幻觉,会不会也和周元有关。
他开始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有一天他因为这些幻觉而发疯了,张蓉蓉就能顺理成章和他离婚,而副院长的职位也很有可能落入周元的手里。
到那时,周元就能对他的人生取而代之!
面前的屏幕上好像出现了周元那张得意狞笑着脸,孟凡又惊又怒,一把将笔记本摔在了地上!
从那一日起,这个念头开始日日折磨着孟凡,他越来越怀疑自己正被注射或者喂食某种致幻的药剂。妻子做得可口饭菜,床前的温柔,甚至端过来的一杯水,在他看来都变成了可能致命的毒药。
他不敢熟睡,不敢吃妻子没动过的菜,在医院也是恍恍惚惚,不断留意周元的一举一动,想找出他害自己的证据。
终于,在他开错了第三次药单之后,许多人都开始担心他精神的状况,他的岳父院长大人,也终于开口勒令他回家修养调整好再回来。
而停职休息并没有让他感到安全,而是越发地变本加厉、疑神疑鬼,曾经恩爱的妻子,也变成了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仇敌。
这一天,张蓉蓉和他吵完架以后摔门而去,他打开家里的红酒猛灌,然后在痛苦和悔恨中昏睡过去。
这一次,梦中的雾气越来越淡,他看清了那个拿着针筒的女人,穿得一声白衣。她一步步朝他走来,脸上萦绕的黑雾开始慢慢散去,而那滴着血的针尖,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还是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在他面前蹲下,脸上的那团黑雾终于散尽……
孟凡吓得不敢看她,可意外地发现黑雾下的那张脸带着一个大大的口罩,而口罩后藏着那双眼睛,正是那个多年来和他同床共枕,让他一直深爱的女人。
就在他恍惚得这一刻,女人已经将针筒狠狠扎进了他的胳膊,疼地孟凡猛地惊醒过来,冷汗湿透了后背,心有余悸地拉开衣袖找了半天,确定看不到任何针孔才安下心来。
这时墙上的钟正指向8点,天已经全黑了……
孟凡挣扎着站起身来,感到浑身酸痛无力,他不明白自己最近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嗜睡,走下床打开吊灯开关,却发现仍然是一片漆黑。停电了吗?
他忙拉开窗帘,发现对面楼的灯还亮着,心里顿时警觉起来:电闸被什么人给弄断了!
黑暗中,他的思绪越来越清晰,自己昏睡不醒,醒来后又觉得头疼,很像服食了安眠药的症状。那么,是谁给他喂了安眠药?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扼住他的咽喉,让他感到难以呼吸,就在这时,大门的门锁突然开始转动。他瞪着那扇铁门,大吼道:“是谁!”
门外没有回答,门锁继续转着,眼看就要打开。
孟凡几乎是下意识地跳起往厨房里跑,他抽出一把菜刀,躲在冰箱旁,把那把刀紧紧抱在胸前。
大门打开了,有人走进来,而且不止一个人。他听见有人在小声说话,那是张蓉蓉和周元的声音!
黝黑的夜空突然滑过一道闪电,然后雷声轰鸣,孟凡借着这道亮光看见两个人的影子慢慢朝厨房走来,他们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豆大的汗珠不停流下,双腿不停不发抖,孟凡握紧刀柄,盯着那两道黑影走到了冰箱旁,脑子里崩地那根弦彻底断了,他大吼一声冲了出去,把手里的刀狠狠刺进了来人的心脏。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孟凡呆滞地坐在满身是血的周元旁边,耳边是张蓉蓉不停的尖叫声。
突然,房里的灯大亮起来,一群同事从门外跑进来,看到屋里的场景也是惊呼不断,然后纷纷扔下手里的东西,有人给周元做心脏复苏,有人拨打急救电话。
孟凡听见许多人七嘴八舌得说话,吵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很可怕的错误!于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往身边看去。
他看见张蓉蓉的脚边掉着一个蛋糕,然后是彩纸、礼炮,还有一条本来应该是喜庆红色的彩带,此刻正被踩得全是红红绿绿的奶油,孟凡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恭贺孟医生荣升副院长!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炸开,他颤抖地伸手进早已没了呼吸的周元荷包里,果然掏出了一条C牌的项链,和张蓉蓉的那条一模一样。
然后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了,他闭上眼重重倒在了地板上,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
把屋里所有的人和物都绞杀在无边的黑洞中。
混沌中,只有一张脸越来越清晰,是那个他最初梦到的女人,绝望带着愤怒的脸,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好像在叫一个名字……
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扩大,嘀嘀,嘀嘀,滴滴……那是他在熟悉不过的体征仪的声音。好吵,真的好吵……他忍不住想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这时他终于听清了那个女人在说什么,她在说:孟荣贵,快给我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妻子、家、带血的尸体全都不见了,只剩白色的床单,刺鼻的药水味,还有体征仪单调刺耳的“滴滴”“滴滴”声在耳边反复响着。
那个女人的脸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他上方,她露出惊喜的表情,开始大声喊着:周医生,周医生,他醒了!
他张大了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然后瞪大了眼,看见那个曾经被他刺中,倒在血泊中的周元从门口走了进来。
在周元身边还跟着一个只露出眼睛的护士,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张蓉蓉!
周元兴奋地不断搓手,对他进行了一遍全身检查,然后一边让张蓉蓉在病历上记录一边激动地说:孟荣贵,46岁,职业卡车司机,车祸后失去知觉,昏迷30天转醒,目前生命体征正常,肢体障碍未知,需要进一步观测。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这是阴谋,一定是阴谋,他开始努力地挥舞着头和手臂,想要挣扎起来。这时,突然看见隔壁床正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那是……那个大学生张跃。
张跃的床边,两个老人正擦着眼泪,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不光是他们,病房里的家属现在都围在他的床边,不停和他床边的女人道喜。
女人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念叨着:“光醒了有个屁用,还不知道能不能干活,哎,真是倒了血霉了。”
周元这时转过头来对她说:“可不能这么说,这样的案例能转醒的几率是万中无一的,你先生真的是十分幸运!”
旁边的人不断附和着,是啊,你老公真是个幸运儿……幸运儿啊!
孟凡在众人的艳羡声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曾经的生活了。
他突然分不清,到底那一种生活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