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你没睡吗?”他们在大厅进门不远的方桌边坐下来,乔温伦问。
“睡了,被噩梦吵醒了......”卢妮娜疲惫地叹了口气。
“噩梦?”乔温伦不信的问道。
“没什么......”卢妮娜摇了摇头,没有抬头,“我经常作梦,有时候......整晚噩梦。”卢尼娜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旁边。
“你是梦到......底特律吗?”乔温伦抬起了头,试探着问道,他想说龙爷,但是话到嘴边又换掉了,换成一个地方会好一点吧。
卢妮娜看了他一眼,“不,我从不梦那些事,是以前的,更早的......像是一种特别的,像是催眠类的,或许也不算噩梦,但对我是。”后半句她放低了声音,说是催眠的那种,谁会相信?一边伸手去分面前盘子里的东西。
“抱歉......我这儿吃的有点少......”她的声音充满疲惫,“超市里弄好的,我简单热了一下,可能有点硬,我们分着吃吧。”她说着就将东西分到了盘子里。
乔温伦注视着卢妮娜接连两刀都没有切断一处坚硬的筋腱,卢妮娜的手明显在颤抖,最后一下汁水跳了一下,落在了盘子边。
“哦,只是没拿住!”卢妮娜轻声说,无奈地放下刀,去抓餐巾纸,“要不你就自己弄一下。”她刚刚打算起来找些东西擦擦脸。
但是乔温伦已经立刻站了起来,快步上去用自己刚才的热毛巾裹住了卢妮娜的脸,然后把那盘子拿到了自己面前,“你太累了。坐下,我来。”他说。
“谢谢!”卢妮娜接过了毛巾,敷了一下脸,注视着乔温伦在盘子里把它们分开。
“我梦见,雷天翔或者说是将我变成这样的怪物的一个人,他在埋土,就在一片圣诞蔷薇的底下。”隔了一会儿,卢妮娜又开口了,语气带了点嘲讽,“而我就睡在那个土坑里。”
乔温伦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
“就在我的头还没被埋住的时候,我睁着眼睛,恩......周围有很多人在走动,有杂沓的环境声,我想起来却只能卧在那儿睡觉,他就站着在我上方向里面填土,可是我忘了那是我什么时候的事,好像是我办砸了一件案子,好像是我和妈妈走丢了,但是爸妈就在我的面前,看着我被活埋,可是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
卢尼娜顿了顿,接着双眼定定的看着乔温伦,继续说着,“你知道么,我还看到了我的那些同学,他们还向我的身上扔着一块块的小石头,后来,我好像进入了一个深层梦境似的,自己的周围出现了一片花海,还有一棵树,很不幸,这次我是被吊在树上的那个。”
乔温伦将装满了食物的盘子递到了卢尼娜的面前,卢尼娜接了过来,对他说了声:“谢谢,”
然后就继续讲这那个可笑又恐怖的不真实的梦。
卢妮娜飞快地吃了一会儿,他们都饿得不得了,接着又继续说下去,“这样反复几次我可能睡了一会儿,然后,我记得那是个周末,我去找你们。”
她的语气一直平板无力,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你,仪成伟、马如杰,专案组的同事,我小时候的朋友、熟人、你们似乎全住在一起,一栋房间惊人多的房子里,于是我一间一间地找过去,但是你们都不在那儿,我于是很慌张,一个一个打听,但是回头,远远地看在你们在过道另一边,似乎都不认识我,或者看不见我,于是我拼命跟你们打招呼,就醒了。”
“当然,这不算噩梦。但实际上,他们中有些人,已经死了,还有很多人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而你们都混杂在一起。我则分辨不出自己是大人还是孩子。”
她就像是被上了身,继续说下去,“......实际上,我经常会梦到那些已死的人,家人、朋友,梦和现实总是傻傻分不清,但是我觉得他们都在呼唤我。”一会儿她说,声音很轻,“这让我惊惶......我还不想现在就过去那边陪他们。”或者醒来,茫然若失,好像是找到了什么,她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小时候,我努力想记住每天、每件事、每小时的情景,生怕自己会忘,”因为每天都要面对那样的折磨,醒来后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以前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她苦笑,声音变得很低。“我不想忘记,但是现在连个影子都想不起来。”
她想起记忆里,一个孩子的声音,“妈妈,清雅会记住的。”
“但是后来,从某一天开始,我就拼命忘记每一天的事情。每一天每时每刻我都不想记住,”她一边涂抹着手里的面包片,双目涣散着说,“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我终于如愿把所有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就在我以为要解脱的时候。”她笑笑,无奈的说,“又会做一个一个的梦,提醒我发生过什么?还有什么事我将要面对。”
“梦会提醒你什么?”乔温伦感到这个说法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说梦只是反映了人的想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卢尼娜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吃着手里的东西。
乔温伦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对着卢尼娜说道:“我觉得就是你的生活太过于狭窄,你可以去找他们不喝茶聊聊天,或者去图书馆看看书。主要就是因为你以前生活的影响,”他本来想说是因为在底特律那段日子,把他变得孤僻了,但是他没有说出口,选择性的忽略了那个地名,“你就是太不爱出去玩儿,多和别人交流交流也没什么坏处。”乔温伦还是再次劝说到。
卢尼娜愣了愣,还是没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卢尼娜轻声说,“大概不是很了解,如果你和我一样,平白失去的一段记忆,身边没有任何关照你的朋友亲人,就算是谈过几次爱,你在乎的和在乎你的人都死了,你觉得你还有心情去和其他人交流?”
乔温伦听到这些话就知道,她心结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能解开的,他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你应该去试试,也许能行呢?”他从没想过要看到这样的卢尼娜,自己眼里的她尽管会受伤,但是不会是这样的伤到心底,他大概是忘了,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只会在角落里舔自己伤口的纸老虎,她很脆弱。
卢尼娜摇了摇头,“我怎么没有试过,可是每次结识了新的朋友,总会有人因为我而离开,如果想要他们过得更好,我选择消失。”她笑着,“有些时候是他们不能接纳我的存在,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去打扰。”
她接着很无所谓的耸耸肩,“有些时候,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难以融入到那个团体。”
“所以我算是尽力了,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命运的安排。”卢尼娜看着乔温伦说,“况且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一个人也不错。”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眼里的伤谁都能看的出来。
卢尼娜记得旁边的老照片,说道:“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梦想,找一个男人结婚生子,可是现在我做不到,”她指了指自己,“你觉得像我这样可能吗?”
乔温伦点点头,这也是实话。
是的,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那生活都跟她没关系,不是你选择生活,生活就会选择你。
实际上,这个世界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他的生活也从来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乔温伦知道,卢尼娜经历的事情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也许她早就死了心,可是她现在只能留在这个世界上,她只能自己努力,跟这个世界发生点什么关系,好把自己留下来。
卢尼娜想起了江林,“我觉得你肯定还在想,有些事情都是自找的,可是对于江林,如果当初我没那么做,他和我都得死,也许我把自己送进了地狱,但是只是找到了一线生机。”她笑着说,“我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
乔温伦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只是这样,里面有些苦。”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们两个都是心里有心事的人。
卢尼娜想到了徐恩乔,那个奔跑着要抓~住自己的警察,想到了鹿凯安,尽管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却成了最不会背离对方的人,她曾经在地狱里挣扎,但是地狱不是把她锻炼得更加强悍?
他们两个都是这样的人,本来有希望远离地狱,但是为了某些事情,或者是为了某个人,只能向着那个地方去。
可是在这后面,卢尼娜还会遇见谁,又会再为谁去牺牲自己?
“我知道你劝我的那些话是没错的,可是像我这种呆久了的人,真感觉很难融入到别人的圈子,”卢尼娜试图将自己平静的样子展现在乔温伦的眼前,但是她的手在抖,声音也在颤栗,但是她还是倔强的,坚持着自己的论调,“你看,我说过你看起来,没有伍正新那么明朗,你有时候看来像有些心事,这点让我更想接近,因为我感觉你一定有些事情忘不掉,事实上,我想听你说出来,后来我知道了杀手那事情。”说着说着,她就忽然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