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患病的孩子们
虽然魏素芬没有说，成鑫还是领悟到自己能来这里疗养，并不完全是靠高思思的人脉，魏素芬恐怕也帮了大忙。所以当魏素芬邀请他一起去看自己的儿子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而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魏素芬一起去了。
这座疗养院的儿童病房在单独的一座楼里，正好和成鑫住院的楼平行，因为朝向的问题，成鑫平时在楼上也看不到儿童区的情况。这次才是他第一次走进这里。
儿童住院楼的气氛和他所居住的成人高级病房区完全不一样，没有那种幽静，到处都是哭闹的声音，医院最开始装修和建设的时候，在这边也做了一些给小孩子的装修，比如每一个区域墙的颜色都不一样，选用了小孩子会喜欢的浅绿、天蓝、粉红，还有的墙上画着卡通人物，但是可能年头比较久了，看起来脏兮兮的。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儿、奶味儿、消毒水味儿……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魏素芬轻车熟路地拐上拐下，很快带着成鑫来到儿童住院楼半地下室的一间很大的公共病房里，这个房间里阴冷阴冷的，窗户很高，有些许阳光照进来，但是只有靠窗的两张病床能晒到，里面就算是白天也得开着日光灯。
这间病房里的病床都是小号给婴幼儿的那种，一间大屋里足足摆放了十几张医疗用婴儿床。这种床是吊在半空中的，可以调节高度方便医生现场诊断和治疗，还带着护栏。除此之外，从病房的天花板上伸下来不少管子，床周围也放了不少医疗仪器。这里得病的孩子年纪明显也都比较小，普遍不到两岁的样子，房间里当然有孩子在哭，有的有家长在低声的哄，有的家长不在就那么放着。儿科护士们都忙忙碌碌的，光是给这么小的孩子打点滴就是一个技术活，如果孩子只是哭的话，她们顾不上。
魏素芬的儿子魏青就住在这间病房里，他床前的卡片上写着他是先天性脊柱裂，床的下方有一个铺盖卷，魏素芬把手上的大包卸在铺盖卷上，不好意思地对成鑫笑笑，说自己也不是每天都住在这里的。一片乱糟糟中，小魏青倒是没有哭，魏素芬把他竖着坐起来，给他围上围嘴。成鑫看到这个孩子面容扭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下巴上先敲下去了一块，又以鼻子为中心狠狠地一拧，眉眼都是歪的，又可怕又可伶。他大概不怎么晒太阳，整个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
“魏青，吃排骨汤啦，妈妈刚买回来的。”
魏素芬对自己的儿子非常温柔，她手脚利落地在护栏间收拾出一小片地方架起床上的折叠桌，把餐具摆上，一边还不停对他说话，但是这个小孩子歪着头，连啊啊的回应都不能很好的发出，眼睛也不停地瞟着四周无法定下来。成鑫想，这孩子恐怕是智力低下。
保温桶里是魏素芬到离医院最近的沙县小吃买的排骨汤，说是距离最近，也要坐车去山下才有，她带回来还是热的。只见她轻轻舀起一勺，吹了吹，喂给小魏青，魏青明明张开嘴，也用双眼盯着魏素芬手里的勺子，但是没等勺子放进他嘴里，就使劲儿的一咬，还好魏素芬及时抽手，汤没有撒。魏素芬很有耐心的又喂了第二勺，这次成功了，小魏青大概是觉得排骨汤的味道好喝，咬着勺子不肯放，魏素芬就用左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把勺子抽出来。
成鑫在病房里面呆了一会儿就待不下去了，和房间里的其他孩子比，魏青的情况不算最好，也不是最糟。病房里的孩子多少都有些畸形，有的刚做完手术还包着纱布，上着管子，让成鑫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好。他们有的有家长陪伴，但家长脸上也往往一脸疲惫的在发呆。婴儿这种生物总会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在魏素芬喂饭的时候，病房里就发生了三次，成鑫连自己的女儿都没带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无从判断他们是饿了还是累了，得这个病不是疼，只觉得这些哭声都带着极大的悲苦。他看魏素芬顾着儿子也顾不上他，于是他也没和魏素芬打招呼，就自己一瘸一拐的跑了。因为忘记这里是半地下室，他坐电梯上到了二楼，正对二楼电梯门的正好是一个露台，他看见吸烟处几个字，就推门出来，点上一支烟抽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其实已经戒烟了很久，这次失去工作才重新抽起来。
在这个露台上刚好可以望见儿童疗养楼前面的小操场，两三个护士和几个志愿者正在推几个坐轮椅的孩子出来晒太阳，护士人手不太足，她们把孩子推出来就放在那里，然后再回去推其他孩子，不过每个孩子都有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志愿者陪着。这些孩子中有的孩子能自己转轮椅跑来跑去，有的孩子在轮椅里坐都坐不直，要靠志愿者推着才能去想去的地方。周围还有些更正常的孩子在跑在跳，但是成鑫也知道，病房里大概还有病得更严重，根本无法推出来的孩子。
成鑫抽着烟，越抽越眉头紧锁，在成鑫的价值观里面，没用的人应该舍弃。比如他想办一出晚会，那么唱歌的节目找会唱歌的人来，跳舞的节目找会跳舞的人来，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的就不要来了。成鑫也一直用这种标准去衡量周围的人，按他的标准，魏素芬是有用的，比如说，她能出演自己的舞台剧，而魏青没有用，将来也不像能有用的样子。魏素芬却为了没有用的魏青不能全身心投入到舞台剧的演出中，使自己的有用打了折扣，这是他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的。
换一个角度，成鑫又想到，要是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是这样？成鑫打了个哆嗦，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女儿成羽了，小成羽聪明的不得了，只有九岁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有时候把她爸她妈都绕了进去。以前都没发觉，现在却要感谢上天，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健康的女儿是有多么幸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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