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玉先见了的管事是江州里三县的,要说的也不过是翡翠的生意,顺便听听江南最近的有趣消息。
吴国公府在江南有铺面五十六间,总管此地的管事乃是刘家家生子,祖辈也跟着姓的刘,每年年初之后就会带着江南的账本前往京城。
刘管事也没想到,今年会第二次见到刘喜玉,少不得要多问几句,一出口就是一大串话想要答案,“少主从未出过京城,此回所为何来?可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这如意楼到底不如自家宅子自在,还请少主尊驾移居。”
说是自家的宅子,其实就是刘管事一家住的地方。
刘管事身为江南五十六间铺面的总管事,国公府里每年收益有三分之一来于江南,他能得到的回报自然不低,以国公府名义置办的宅院三进三出,也算豪华。这虽然比不上京城国公府一分,但对于临时下脚之处,就是从安全上来讲,也比如意楼要强。
如意楼里人来人往,人多嘴杂,住着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家中不凡,要遇到有脾气不好的,一时斗气,稍有半点损伤,都是亏大了去。
刘喜玉第一次出京,又不曾先给自己打招呼,刘管事心中忐忑,生怕有半点不好,自己这辈子就得交代出去。
刘喜玉倒不在意,“无妨,最多十余日就要走,也不需多麻烦。”
刘管事听得更操心了,“少主不是来江南游玩的?可是有什么正事在身?打算往哪走?可要镖局护卫?”
看着刘管事一脸担忧的模样,刘喜玉也不隐瞒,“往西南去,我听说西南盛产翡翠,之前京城有人开了一家翠玉斋,我颇为心动,就与那家主人一道商量打算做这笔买卖。”
刘管事一听,倒吸了一口气,“少主怎会这般想,那翡翠价值几何,如何比得过上好玉石?这买卖,不好做呀!”
刘喜玉半躺着,神色淡然,“江南可有这翡翠的买卖?”
刘管事对这些也算了如指掌,“有是有,只是十分少得,每年也只有一个来自西南的木姓老板会带着翡翠来换布匹米粮等。大件的没人愿意买,不过小件儿没有精雕细琢过的倒因价钱低廉,也就许多老百姓买去给自家孩子把玩。”
刘喜玉听了没说话,想来那木老板就是跟傅三爷交好的木行周了。
刘管事见自家主子没吭声,还真怕自家主子去做什么翡翠生意,自己作为当下人的,也总要拦一拦,“少主也知道,前两年徐家去了西北玉矿,拿了低价收了下等玉石,这两年是越卖越火了,就是城里平常百姓,也有买了一块儿在腰上带着的。”
“虽翡翠与玉石都开于山中,皆是山石成精,但如今江南玉石一类市场饱和,再搭上来个翡翠,就算物美价廉,市场也难争。”刘管事管着江南这么多年生意,最起码的眼光是有的。
翡翠并不算一门好生意。
刘喜玉摸着腰间的玉,“刘管事可知京城那一家翠玉斋如何?”
刘管事上京城述账之时,翠玉斋还没有开门,自然是不知晓,也就此时才从刘喜玉嘴里得知,就道:“莫不是近两月京城兴起翡翠来了?”
“翠玉斋乃是书斋。”刘喜玉解释了这么一句,就让无为上前,“与刘管事好生说说翠玉斋之事。”
刘管事就是无为俗家的亲爹,无为在家里排行第二,因自幼跟着刘喜玉,跟自个儿亲爹感情不太深,但不深不代表不好。
不过这小子跟刘喜玉说话,许多使唤都是笑嘻嘻的没个正经,跟自己亲爹基本也就这德行了。
等着无为一句断三回,然后一咏叹的把翡翠斋的事情说了,已经两盏茶过去。
刘管事是个端正人,很是不待见自己儿子这副靠不住的模样,可当着刘喜玉的面也不好多说,十分耐心的听完了,思虑片刻才道:“江南竟是无人传此事,倒是这模样,我瞧着怎的有些像徐家新开的那家书斋?”
刘喜玉眉毛一挑,徐家在朝中最大的官儿,也就官至三品,别的没什么,最惹人眼的是朝中姻亲极多。
谁让人家姑娘嫁妆给得丰厚,只要不是长房承宗妇,许多人家都愿意娶进门去。
就如这玉石生意,天下十分,徐家族中就占其六,其他四并不成气候,无一能与之争锋,连后宫里娘娘们每年要的玉饰,也皆从徐家里出,由此可见徐家玉石生意之盛。
当前管着玉石生意的,单名一个江,与在朝为官的并不是一支,但关系却是极为亲密。
江南乃读书圣地,书铺、棋坛、画室也尤其多,陈郄的翡翠斋要把各部分分开了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新奇事物,也都是各处都有的生意。
徐家也在弄这么个组合型的书斋,要说是偷师也不尽然,江南当下最大的书肆,也顺带帮读书人卖画,更卖文房四宝。
且以徐江的实力,这书斋定然不是陈郄翠玉斋所能比的,想来到时候说不得就得是个大书楼,能云集天下士子留下笔墨,流传千秋之处。
对上这么一家,刘喜玉甩了手中的玉饰——关他屁事。
所以,当陈郄带着傅家表妹跟傅三郎回如意楼之时,就被一直等着她的素节拦住了,赶紧的往刘喜玉那带。
素节是个跳脱的性子,拦到了陈郄,还顺带打量了一下陈郄身后那一浪,等着人走进刘喜玉院子了,才好奇道:“你去买仆从去了?”
陈郄看了素节一眼,想起自己和表妹跟着傅三郎去书院半道上救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谁,摇了摇头。
素节不信,“买个人就买个人呗,又没人说不许,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啊?等以后还不是得熟悉起来?”
素节觉得陈郄有点不够意思,身边带的人也不算少,就是再买一个,他家少主也不是舍不得多一个仆从的盘缠,但好歹也得据实已告吧。
当然,因为有傅三郎带着一道的,素节就算平时满脑子乱七八糟又八卦,也还好没乱想,当然可能是那孩子瞧着还小的模样。
素节见陈郄不想多说,只撇了嘴,就不吭声的在前面带路,暗想等夜里睡觉之前,肯定要跟自家少主说一声。
然后陈郄就不可避免的知道,在没有版权法的这个时代,她被人抄袭了。
不过可能是陈郄的三观就一直没正过,得知自己的翠玉斋可能被人抄过来,竟是没生气,反而是听说对方要造一个大型圆楼似的综合性书斋,一声哀叹,“有钱能使鬼推磨,身上有银子就是好!”
这种花钱的事情,陈郄在现代的时候最喜欢做了,可惜现在一分银子也想着分成两半用,那种阔绰的日子任由她尔康手也再不肯回来。
再一对上旁边那位所谓总管事的脸,陈郄把悲苦的表情收了收,“我一直觉得吧,知识这种东西是应该共享的。”
怕在屋子里的人不赞同,陈郄进一步解释,“就好像文字,共享与天下,要全天下的人都识字了,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教化,他们维护这个国家,遵从国家的律法,就算遇到不平事,能有一个说和写的渠道诉与别人听,互相能够理解,能够及时顺应民心,这天下就太平了。”
刘管事听得叹气,到底是读书人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把这世道想得太简单了,“这文字和技艺又怎能一样?前者是为了教化万民,后者是为求生,并不能当一路说。”
陈郄奇怪,“如何不一样?就天下技艺,所有人都会了,自然就会有人做得更精细,也有人会在其中变通,这虽会倒霉一家两家,然而得益的却是众生。就好似那活字印刷之术,最开始听说是刻在木板上的,后来就有了灵活的木质排版,到现在是铜铁合金的活字了,这里头当然也有为了更方便才有改良的缘故,但也有做的人多了,为了节省成本的缘由在里头嘛。”
“所以这知识和技术要共享的好,虽然这竞争激烈,可要没这竞争,现在的我们跟数千年前,走路还得靠腿的有何区别?”陈郄最后一拍手总结道。
md,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法,这个铺面设计轮到现代也都不算知识产权,老娘能把那一家告得家破人亡好嘛!陈郄嘴里说得痛快,心里简直就在滴血。
屋子里的人嘴角都抽了抽,还是无为忍不了开了口,“陈姑娘,这天下百姓如何,那也是陛下与百官之事,与我们何干?我们这等小人物,也就求个日子过得舒坦就好。”顺带赚一大笔银子就更好了。
陈郄鄙夷,“好歹也是国公府呢!要家国不在,这国公府难道还能得存?怎的就眼光这样肤浅?”
膝盖中了一箭,眼光肤浅的刘喜玉眼珠子转了一圈,捎带着打量了陈郄一眼,就当陈郄的话是放屁,也不跟她打含糊,“按照约定,这翡翠生意乃由你打理,如今江南情景你也看得差不多了,当如何安排?”
其实陈郄还没看够,不过要说章程心里也是有的,“就按照京城的来,我看这江南遍地豪门,我们这些外来者想要争也不可能争得过,但好歹翡翠也算是独一门的生意,先慢慢把名声打好,也不差这一年两年就盈利的。所以翡翠斋也不用太大,铺面也不用太当道,只选一处足够安静之处即可。至于银楼,倒是要挑一挑了,能当道最好,但工匠师傅最为要紧,有精致的首饰,即便不当道,只要宣传得当,也不怕客人不上门。”
结合这几天逛街的感触,陈郄又道:“在京城里做生意,卖东西都讲究一个贵字,这几日我看江南就更重雅。江南的翡翠斋,里面也要有许多要与京城不同之处。”
京城里的翠玉斋足够高雅,但少不得还是沾上了不少名利气息,毕竟京城与别处不同,本就为名利而生。
而江南就完全不同了,不在政治中心,经济又多繁荣,风气自然就比京城多了一分自在与狂放。
所以在江南的这一分店,也得与江南的气息相符,但要能结合京城的特质借此来吸引客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要说起来,也不是一日两日说得完的,跟刘管事交流了一番,陈郄就约定了明日再细谈,等人走了才偏头跟刘喜玉道:
“我今日随表哥去书院拜访他老师,回来途中救了一人。”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