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是五月十九,京师热闹非凡。
天子脚下,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走在道上人们都是一脸的喜色。京师各处的酒楼也是张灯结彩,无论是吃饭或是喝酒的人们,他们大都是在讨论一个话题——那就是我大明皇帝陛下,今日迎娶皇后。
皇帝大婚,当然是在紫禁城举行,今天的紫禁城,最受众人关注的地方当然就是坤宁宫:这便是皇帝和皇后洞房的地方。
此时的坤宁宫到处可见都是大红颜色,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皇帝大婚,自是比民间档次高出太多了,但即便是皇帝,有些东西也是不能免俗,民间有的东西,比如那双喜字、福寿图,就是少不了的。
为了皇帝大婚,今日紫禁城从大门口便铺了一条大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坤宁宫内。坤宁宫外则是挂着一排绣金大红灯笼,到了门口,又有两盏特别大的,上面贴了金粉装饰的红色双喜字,将这坤宁宫的大门衬托的红艳艳的,大门口贴的乃是红锦装饰吉庆对联。走进坤宁宫,脚底下铺的地毯又与宫外不同,乃是龙凤和鸣鎏金毯子,四周便是红色的墙壁,刷的是金粉银殊棕桐油,看上去就显得特别的亮堂。再往里走先是看到一个大红色吉祥如意四季安泰屏,上面有着一个大红色的双喜字,屏下摆着桌案,上面有两盏宫灯,这两盏宫灯与平日里见到的并不一样,绘制的图案造型正是和合二仙,这真是道教掌管婚姻的神仙。此处地方就是皇帝与皇后拜天地的地方了。
转过身来,再往里走,现在可走不进去了。皇帝和皇后正主还没来呢。其实再往里走便是与寻常人家一样,放的是一张大的架子床。只不过这张床的木料质地,雕工装饰,却是天下难得的。光是这一张床,木料采集便花了一年时间,运到京师又是一年,做床用了三年,雕工花了两年——这花费何止百千万钱?床上挂的当然是百子帐,床上铺的当然也是百子被,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制成,床头悬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双喜床幔,彰显着帝后二人的尊贵的身份。
皇帝大婚的这一天,满朝文武凡是七品以上的官员都会去紫禁城恭贺大婚。但周小白没去,他依然是一个人疯疯傻傻的坐在家中。当初虞幽假扮郭怜心,想要用阴阳之法打通他身体经络的事情也是没有办到,周氏当然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见到哥哥这个模样,贞娘想死的心都不敢有了,如果上天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她绝不会再去死一次。
晚上的时候,乐小姐和贞娘照旧陪着周小白吃饭,谁知刚吃到一半,宫里的太监竟然找上门来。一问缘由,是因为皇帝朱祁镇在大婚这一天没有看到周小白,有些可怜他的遭遇,便特赐他进宫赴宴——能让一个疯子去吃皇帝的喜宴,这当然不是一般的恩宠了。
这事看上去是好事,但乐小姐还是很担心:周郎这个样子,如何能去赴宴?现在京师的人谁不知道他疯了?万一闹出什么笑话来,周郎还有前途吗?
乐小姐的担心当然是对的,因为替皇帝出这个主意的人就是王振。他趁着皇帝高兴,便故意说起了周小白的事情,甚至直接劝谏道:“陛下,今日是陛下的大喜日子,这满朝文武都在,如何能把美周郎一个人留在家中,虽然他有些神志不清,但陛下乃是明君,臣以为应当请他赴宴以示陛下的隆恩。”
朱祁镇听了这话,顿时笑了:“朕原本也想让他来的,是固川王没让,既然你有此心,那便宣他来吧,千万好生照料他,不要出什么差错。”王振奉了皇帝的口谕,便找了个太监去请周小白。
那小太监很是稳妥的将周小白带到了大殿之中,让他靠着固川王苏孝犁坐在一起。
满朝文武见到周小白来了,脸上的神色各自有些不同,鄙视者有之,叹息者有之,可怜者有之,当然更多的人还是想看他的笑话。
有一位官员,乃是吏部一个郎中,他便走到周小白的身前,对着固川王叹息道:“王爷,这可是您的贤婿,下官听说他得了疯病,不知好些了没有?”
固川王心里将这郎中骂了数遍,面上却是微笑道:“本王也请了很多名医替他医治,尚未见有起色,多谢这位大人的好意了。”说完,拱了拱手,示意这位可以走了。
谁知那郎中又道:“王爷,郡主的婚事可是大事,还请王爷多加考虑。下官想啊,不如王爷今日替你这女婿讨个赏,让皇帝请御医看看呢。”
这人说话声音虽然不大,却是引来周围的官员全都看向了固川王苏孝犁。
固川王苏孝犁心道:这位看来是来生事的,哼哼,好得很,本王还没有死呢,就想欺负到我这来了。
忽然间神色一变,看着那郎中道:“今日乃是陛下大婚之日,这求医之事也当择日才是,本王知道你的好意,来,本王敬你一杯。”说着端起了一杯酒,也不管那官员喝不喝,竟是与他碰了碰杯子。
那官员尚在疑惑,眼见王爷与他碰杯,如何敢不碰?就在碰完杯想喝的时候,那手中的杯子竟然分为两半,酒水立时撒了他一身。那官员一愣,自知惹王爷不高兴了,连忙行了个礼,就退了回去。
在场的官员自然不是傻子,看到苏孝犁维护他这女婿,都不想犯了这位王爷的忌讳,便纷纷装作不知,也没有人故意来周小白这里惹事了。
就在固川王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吃完这宴席之时,身旁坐着的周小白却是忽然道:“今日是何日?竟有这许多人来看戏?莫非是我的大喜之日?”
此话一说出来,他周围众人都是变了神色。
这话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固川王连忙打了个哈哈,顿时失笑道:“我这女婿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赐婚,今日喝的有些多了,怕是高兴坏了。诸位大人无需见怪,来,喝酒。”这话说的虽有些勉强,好在众人都知道固川王的厉害,也知道周小白疯了,便没人敢当面出来深究此事。
固川王害怕周小白再说出什么疯言疯语来,便悄悄在他身后点了他一处穴道,周小白立时便趴在了桌上,呼呼睡了起来。
到了宴席结束,固川王便拉着周小白起身,扶着他缓步向着宫外走去。走到一半,却被一个太监拦了下来:“王爷,太皇太后召见你。请随小的来。”
固川王疑惑道:“太皇太后为何此时召见我?”
那太监笑道:“太皇太后今日高兴,吩咐下来旨意,待宴席结束之后便宣了许多勋臣故旧前去慈宁宫家话。”
家话,就是聊聊家常的意思,这是客套的用词,实际上是赏赐一些东西给这些勋臣故旧,这也是皇帝大婚之后固有的做法。
苏孝犁却推辞道:“本王这女婿是一人前来,他喝醉了,本王还想早些送他回去,太皇太后那本王明日再来谢恩。”
那太监笑道:“王爷不必有所顾虑,周大人小的自会安排车马送他回去。郡主这会也应该从太皇太后那出来了,就与周大人走一块,王爷还不放心么?”
苏孝犁知道郡主也是来赴宴的,只是不能与大臣们在一起,乃是陪着太皇太后一起吃饭,听小太监说了这话,稍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苏凌郡主果然来了,见到自己的爹爹,连忙行礼道:“见过父王。”苏孝犁看到女儿来了,便放心的让那小太监搀扶着周小白与郡主一起走出了宫门。他自己,则是向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到了宫门外,苏凌自己先上了马车,她本想将周小白接上来,却被那太监阻止了:“郡主,虽然周大人乃是您的夫婿,但毕竟尚未成婚,同坐一车岂不惹人诟病?小人已经备了马车,跟在郡主您的马车后面一起回去便是。”
苏凌想了想,觉得这小太监说的有理,便坐上了马车,亲眼见到周小白上了另一辆马车,这才放心道:“王护卫,我们先去周家,将小白安顿好了再回王府。”
那驾车的汉子连忙道了声是,便架着车,带着几个护卫向着周家走去。
到了周家门口,两架马车都是停了下来。苏凌下了马车,来到周小白坐的马车前,唤他道:“周郎,已到家了,你快下来吧。”
久久,马车内并无什么回应。
苏凌暗道:唉,周郎是真的醉了。便打开马车的布帘向内看去,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辆马车空空如也,哪里有周小白的身影?
苏凌见状,忙对那马车上的汉子问道:“周郎呢?他人呢!”
那马车上的汉子回头一看,也是惊讶道:“周大人明明是上了车啊。”
苏凌顿时感觉有些不妙,好端端的一个活人,会到哪里去了?心下暗自焦急,连忙去周家找来了乐小姐,让她帮忙找寻。
乐小姐听说周郎不见了,马上让府上的护卫李代木、王力、赵赫等人分头前去寻找,就连自己的爹爹乐万山,也是一同去找了。
众人找了整整一夜,却是没能找到周小白的踪迹。
那驾车的车夫已然被吓傻了,他确实见到周小白上了车的,人怎么会没有了呢?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那人用了两辆马车,周小白上的是一辆,这车把式的赶的却是另外一辆。车把式见到周小白上了车,去驾车的时候又被小太监唤回来说了些话,他当然不知道这车已经被换了。
要说周小白现在在哪里呢?
他此时此刻正躺在宫内一个宫女的房中,身旁是一个貌美的宫人,两人都是全身上下再无衣衫遮体。
这已然过了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