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玉玦,两大氏族,一段姻缘。
当年,长安白家与洛阳苏家一起掌控长生教,不但以这一对特制的白玉麒麟双玦为信物,且定下后世联姻之约。白家无儿,唯有一个女儿远嫁,生下独子钟离,所以钟离背负的不只有岭南钟离氏族复仇之责,还有长安白氏的后续之望。
他的外祖父把麒麟玉玦传给他,也是白氏的一切希望都加到了他肩上,那场婚约也算。
初立婚约时,钟离尚年幼,苏家女儿不只一个,也没有确认婚嫁对象,然后两家的灭顶之灾就到了,白苏两家皆被屠门。
钟离因为身份隐秘,又有大长公主保护,得以幸存,但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再有洛阳苏家的音讯,以为苏家血脉已然绝迹。
直到顾清宁将那一块玉玦拿到他面前,他才知道苏家后人仍在。
扶苏告诉顾清宁她的身世时,也告诉了她白苏两家的婚约,但她并不想与钟离有什么瓜葛,所以不让顾清宁告诉钟离那玉玦的主人是她。
钟离见到玉玦之后,就向顾清宁言明了,这玉玦的主人是他的未婚妻子。
顾清宁身为他们之间的中间人,明明清楚一切,却只能帮他们双方隐瞒。
扶苏的目标很明确,她要帮苏氏复仇,仅此而已。
钟离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帮白氏复仇,然不仅如此……
他们的盘算不谋而合,就是联合顾家达到复仇的目的,这是他们唯一的共通之处。
……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大半年以来,越发地不能自控,虽行为如常,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些夜间梦魇,内心挣扎,偶然的失神,不自觉的精神恍惚……
总是心情压抑,思绪纷杂,没有食欲,提不起兴致,看着自己在繁忙的公务与枯燥的时日中日渐消瘦……
每每在夜间不能喘息,突然惊醒……
隔了几天之后,钟离又来找她了。
她休沐在家,躺在靠塌上养神,面色不佳,见他来之后,对他恹恹道:“子楚,我觉得我一定是病了,然而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病,或许真的是心魔,呵,真是可笑,原来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心愧生魔……”
“不。”他语气有些冷硬,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你不是病了,也不是因往事愧疚,你是中毒了。这青冥香就是让你心神恍惚噩梦连连的毒药。”
她惊道:“什么?不可能,这是扶苏调给我安神用的,怎么会是毒药?”
“是真的。那晚我在你房里闻着这香就觉得奇怪,所以拿了一些到太医院给御医们查验,那些老御医一查便道,这香会致人迷乱,长期熏用便会精神不振多发梦魇。”
“不……”顾清宁看着那香渣,还是不能接受钟离所言,摇头,疑惑道:“怎么会是这样?她怎么可能对我下毒?”
钟离道:“那个扶苏给你用这香就是在害你,清宁,得好好查查她了,扶苏潜藏在你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真实身份是什么……”
顾清宁攥着那一点香,抬眼望向钟离,失魂落魄:“扶苏……她的真实身份……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子……”
终于轮到钟离吃惊了,他讶然道:“她就是洛阳苏家的后人?那玉玦就是她给你的?”
顾清宁点头,“是。”
钟离冷静下来,细想,道:“那这就不奇怪了,只有药王世家的后人才能调出这样的毒药。”
顾清宁有些震动,愈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道:“不奇怪?这才是最奇怪的好不好?她为什么要给我下毒?为什么要害得我不能安生?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钟离摁住她的肩,“这得问她啊,清宁你不要激动……”
顾清宁推开他,起身往外走,完全失了分寸,“我这就去问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钟离拉她不住,她直往门外冲去,谁想一转身,差点撞到顾清桓。
顾清桓是在廊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她失控,想过来帮忙劝住她,“姐姐……”
她猛地与顾清桓直面,被他拦住去路,在一瞬,她大脑中一片嗡鸣,所有激动的情绪冲上来,好似终于到了极点,她瞬间安静,接着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可见中毒已深。
只是失去知觉之前,口中还不甘心地念着:“扶苏……扶苏……”
一如往日,自己的身体出现状况时,这个名字就仿佛是她唯一的救命良药,是她所有隐秘心事的寄托。
他们连忙将她安置好,请大夫来给她把脉救治。张大夫诊断后所言,也如钟离所探知的那样。
扶苏一早与唐伯去外面采买了,尚不知府中已因她而乱。她一回来,顾清桓就以偷盗财物为由,让人把她关了起来。
顾清玄也知道了她给顾清宁下毒的事,所以亲自去柴房内审问她。
然而,从始至终,她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只在纸上写了一副药方,示意让顾清宁服这药来缓解病情。
他们怎么可能还会让顾清宁服她开的药方?就只把她关着,准备等顾清宁醒来之后再做处置。
扶苏到底有什么阴谋?在顾家潜藏这么久,到底是为何?
钟离跟顾清玄说了扶苏的身世,顾清玄就更有疑惑,当初顾清宁怎么遇上她?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她是不是一直知道扶苏的身世?顾清宁与扶苏之间有什么秘密?扶苏又为什么要加害顾清宁?
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解不开的谜团,亦不知,这关乎顾清宁最大的一个秘密。
顾清玄唯一清楚的就是,扶苏,留不得。
以前扶苏表现忠心时,他尚能安心容她,可如今她异心已露,他就决不能再容她这个隐患存留于世。
更何况眼下,顾清风就要迎娶成硕郡主了,那些往事,也该清算干净了。
顾清宁醒来时,是当日的晚间,她朦朦胧胧中唤着,扶苏……
睁开眼,只见顾清桓守在榻前。
顾清桓告诉她:“父亲已经审问了扶苏两个时辰了,她还是什么都不肯招……姐姐,父亲的意思,不能留她。”
顾清宁一怔,她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疑惑了下,为什么顾清玄这么急着做出这个决定。
然后她明白了,扶苏曾受她父亲指使,假扮成她,害得郡主堕胎,而今又出了这事,顾清玄自然不放心扶苏了,便想干脆了结……
“不!”她再次嘶吼起来,滚下床榻,向扶苏被关押的柴房奔去。
顾清玄已经出了柴房,在门外站着,看着顾清宁扑过去,拦住她:“清宁,别这样,你放心,很快就会结束了,你也会好起来的。”
顾清宁摇头:“不要,父亲,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啊!父亲,你放过她吧!”
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恩怨分明的顾清宁,会想着放过向她下毒的扶苏。
其实她自己也想不通,她只是这样想着,她不要扶苏死。
顾清宁撞开门,冲进柴房内,只见三尺白绫悬在梁上,扶苏伸长颈项,毅然赴死。
“扶苏!不要!”她奔上前,把扶苏抱下来,扶苏此时奄奄一息,幸好她赶来及时,否则扶苏必然已一命呜呼。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说?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