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坐青不信,打发小四跑过去问。
不多时,小四气喘吁吁奔回来道:“回公子,是知临江军许郎中,在任身亡,用船装载灵柩回乡,经过这里。”
杜沉非、谢友龙、王坐青等人见那道士说得准,果然像事先知道的一样,都大吃了一惊。
谢友龙称赞道:“纵使邵康节复生,也比不上道长神机妙算,阴阳有准。”谢友龙向前作了个揖,道:“在下谢友龙,敬请道长不吝赐教。今年是大比之年,特赴临安礼部省试,也想继而殿试,请问我能高中状元吗?”
那道士仍然慢悠悠地回答道:“无时可得。”
谢友龙心都凉了半截,又问道:“能取得功名吗?”
那道士说道:“并无可取。”
谢友龙道:“我绝不能有任何功名?”
那道士再不做声。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以为谢友龙不学无术,都道:“我们也往临安参加省试殿试去。”羞得谢友龙面红耳赤,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也无心再问,放了一小块银子在那道士肚皮上,转身就走,众人都跟了去。
杜沉非见那道士鞋子也不穿一双,便取出五两来银子,也放在那道士肚皮上,跟着而去。
谢友龙自从听了这道士那两句话,也无心看灯观景,闷闷不乐。
谢友龙看着杜沉非与牛犊先道:“小金鱼,牛犊,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杜沉非吃惊地问道:“先生,我们近半个月行程,来到这里,怎么半途而废,就要回去?”
谢友龙神情沮丧,道:“刚刚那道士说,我不能登第,也没任何功名,还去那临安干什么?”
杜沉非道:“先生数十年寒窗苦读,胸藏千古史,腹蕴百车书,岂可因偶然遇见的一个道士说的一句话,而自毁前程?”
谢友龙道:“这个道士推算的十分准,我不能不相信。”
杜沉非道:“先生博学多才,怎么不知道佛家有一句,叫做‘命由心造’;道家也说‘我命在我不在天’,事在人为,天道酬勤,岂可由他人一句话决定自己命运。”
杜沉非一番好意,谢友龙却并没释怀。
杜沉非又道:“先生还曾记得蔡元长、蔡元度兄弟的事吗?”
谢友龙道:“小金鱼,你是指的什么事?”
杜沉非又道:“当年蔡元长、蔡元度兄弟二人参加省试,也来问一个命术闻于京师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对蔡元长说:‘你后来仅仅能衣食不缺而已,其他都不要幻想’。又对蔡元度说:‘你的命非常好,今年便可登第,十年之内可为侍从,又十年为执政,然绝不能为真相,晚年应当以使相终了此生’。”
谢友龙沉默不言。
牛犊先却问道:“大哥,后来怎么样,算准没有?”
杜沉非道:“这兄弟二人起初并不信这算命先生所说的话,后来过了几个月,又去问这个算命先生。这算命先生再以生辰八字推算,和上次所说一模一样。这才令兄弟二人大惊失色。可实际是,这兄弟二人同年登第,相继显贵。”
谢友龙突然醒悟,道:“果然如你所说。这算命先生的推算,对于蔡元度来说,终身无一语之差;对蔡元长却差之千里。”
杜沉非道:“正是。所谓命术,大都不可相信。依我看来,有时即使说对了,也是一时偶然。我们只有力行其事,成败何必预先得知?”
谢友龙点了点头。
王坐青突然道:“杜兄所言极是。而且这些算命的,都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都是以隐语来支吾,哪里肯明白告诉你。”
谢友龙果然放开心胸,笑道:“你们二人都言之有理,凡占卜算命,往往事后才能验证,哪怕真算得准,也正所谓‘非谓竟无其事,窃谓无益于事’。”
众人都点头称是。
王坐青笑道:“我来讲个笑话给你们听吧,也是关于算命的。”
众人都凝神静听。
王坐青扬着眉毛,道:“这个故事也是讲的大比之年,有张一、张二父子两人,来向鸾仙问前程得失。鸾书写道‘速往南行,路遇疯僧,问之不已,可决前程’。这对父子飞奔而去,那儿子张二年轻跑得快,果然追到一个疯和尚。张二问能不能高中,那和尚也不理,张二便牵着和尚的袖子苦缠不休。疯和尚瞪目大骂道:“入你娘的中!”张二听了大怒,准备痛打那和尚,经众人劝解才罢休。”
众人听了大笑,谢友龙道:“后来怎么样了?”
王坐青也笑道:“这一科张一高中。张二才终于明白这和尚所说的话了。”
杜沉非、谢友龙、小四等人听了都放声大笑。
牛犊先也大笑道:“我也明白了,和尚那一句话,说的就是‘你爹中,你不中’。”
杜沉非道:“由王兄这个故事,也可以看出,算命的,哪怕算得准,也不会直言,真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没人会像这个老道这样直言的。还有,哪怕这个老道真能算准,这‘无时可得,并无可取’八字,应该也是有别的涵义。”
王坐青道:“正是。”
谢友龙听了杜沉非与王坐青的故事,也已经释怀,笑道:“既然你们都有故事,我也讲个故事给你们听,也是关于算命的。”
王坐青连声道:“有意思,快点说来听听。”
谢友龙笑道:“当年,张士逊与寇准同游相国寺,到一个卖卜的摊子推算前程。那卖卜的看了二人道:‘你二人将来都是宰相’。无巧不成书,又有张齐贤和王随来游相国寺,也来算命,那卖卜的又说:‘你二人将来也是宰相’。张士逊、寇准、张齐贤、王随以及围观的人听了都大笑,道:‘这世间哪里就有这么多宰相’?”
王坐青笑道:“后来这四人可都是宰相啊。”
谢友龙也笑道:“的确都是宰相。只可惜这个卖卜的就倒霉了,再没有人来找他推算,后来竟然饿死了。”
杜沉非道:“实在可惜。”
牛犊先似乎却没有听明白,问道:“先生,那人算的那么准。怎么就没有人找他算命了?”
杜沉非道:“是因为那时,这四个宰相,以及围观的人,都以为他在胡说八道。”
当晚,饶州城中,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少男少女载歌载舞,万众围观。街道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音喧杂十余里。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
众人看了灯,又吃了“拂香楼”掌柜赠送的那一桌酒席,安宿一夜。
次日五更,五人便离了“拂香楼”,又望南走到余干县,寻了艘大船,夜住早行,过了安仁县、龙虎山下金沙渡、贵溪县、戈阳县、霍毛渡,到达信州。又从信州走陆路,过了玉山县,便进入两浙路属下衢州江山县,直到衢州,又转水路,经过龙游、兰溪、睦州、桐庐、富阳等县,来到临安府。船家将船停在港内,抛下铁锚,将桩橛泥犁上岸钉好。众人一路顺利,只是连日奔波,又已耗费半个月时间。<>